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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書評:細讀《重慶提喻法》

    來源:“科幻世界SFW”微信公眾號 | 南瓜  2020年04月30日09:52

    原標題:深度書評 | S讀:也談《重慶提喻法》

    編者按

    一段穿越時光的影像,一座變亦未變的城。

    《重慶提喻法》刊登于今年首期《科幻世界》。此時迷幻流光的重慶,彼時戰火紛飛的重慶,在有著職業編劇背景的科幻作者段子期筆下,高度影像化的文字排列出一條逆流的時間之河。

    你,入戲了嗎?

    近期收到來自幻迷的一則誠意滿滿的書評,將這部視覺化寫作的故事解讀至極細——但正如評論中所說,即使在這樣一篇掰開揉碎的書評之后,“你和我都只能從中看到我們熟悉與想看到的東西,卻不應妄稱自己掌握了全部的生活。”

    1

    從電影談起

    圖片來源:電影《重慶森林》

    相比小說,我所認識的電影更具有一種在結構上首尾相銜、完美對應的傾向;為貼近觀眾、強化特定觀感,象征、比喻的手法在文藝電影中頻繁出現,被視為這類影片里最主要的表達手段。

    例如在電影《重慶森林》里,快餐店“午夜特快”象征一個原點,梁朝偉扮演的警官663就是在那里被空姐女友拋棄,后又在那里愛上女招待阿菲,兩人第一次約會時阿菲與663的前女友一樣爽約離開香港,卻留下一封信;一年后,身穿空姐制服的阿菲在信中約定的時間重返“午夜特快”,而彼時663為了等她干脆做了快餐店的老板——影片的結尾處兩人都回到了原點,交談的主題是再出發……

    而當觀眾觀看查理·考夫曼的電影《紐約提喻法》時,會清楚地看到,影片開始凱頓躺在床上睜開眼睛,似乎剛從夢中醒來,聽著收音機中傳來播報員朗誦的關于人生盡頭的詩句,而到了影片的末尾,凱頓靠在女人的身上,耳機里傳來幾乎和片頭播報員一模一樣的聲音,他隨著這聲音進入一個不知夢醒還是入夢的白色狹縫……

    很顯然,電影人有這樣的經驗,他們很清楚:一個意味深長的故事需要一個自圓的象征結構。

    因此《重慶提喻法》的作者在結構的一 一對應和重復上苛刻得近乎變態,從而使得小說具有近乎完滿的環形結構,例如:

    小說的第一句話是:

    重慶,已經不是原來的重慶了。

    小說的最后一句話也是:

    重慶,已經不是原來的重慶了。

    比如:小說第28頁描寫扮演“我”與扮演夏棠的女大學生分手時:

    夕陽變成一團沸騰的糖漿…她的睫毛上也沾上了一抹暖黃,像是天邊偷來的。

    但若有似無的光線已經不再是先前撞擊著她胸膛的那道光線了。

    第31頁,封浪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夏棠時的場景:

    黃昏,天空低垂,光線爭先恐后撞擊著她的胸膛,睫毛上那一抹暖黃仿佛是從天邊偷來的。

    而小說結尾處,夏棠與封浪訣別時,夏棠面對封浪的告白:

    “好啊。”她看著遠方糖漿般的夕陽說。

    ......

    除去這些顯而易見的例子,作者還從時間、空間、色彩、情感等諸多方面營造結構的回環,直面創作的難度,然后在意象、視覺修辭、主題繼承、視角混合等方向取得突破。

    然而,其較高的閱讀門檻使得一部分準備不充分的讀者難以適應,大家將小說掃過一遍后一頭霧水,不僅一般讀者沒能獲得清楚的線索與內涵,就連針對《重慶提喻法》少有的幾篇書評中,評論者寥寥幾句話間也盡是一些 “看不懂”、“不夠文藝”、“文字的效率性不佳”——而使得話題擦過作品的皮毛、誤解、然后回歸寂寥。

    本人想通過對小說文本多方面的深入解讀,糾正既往的誤讀誤解,同時向廣大科幻愛好者分享其中所蘊藏的豐富閱讀體驗:

    在小說精致而糾結的外表和懸疑氛圍之下,比起追求結構的回環與愛情故事,本作更專注于探索樂趣;小說仿佛一支魔術棒,將作者本人和讀者一起變成背包客,拋撒在重慶城的最深處——還是多重疊加到一起不分彼此的那一個。

    2

    選重慶,并非為了硬靠“賽博朋克”

    對這樣一篇結構整齊的小說來說,重慶的觀瞻大大提升了創作難度,城市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有臨壁修建的高樓,有穿山而過的高架橋,有必須搭乘電梯才能橫穿的馬路——在外人看來,它太過參差不齊,很難讓人獲得一貫而終的經驗。

    且一提起重慶,有人會立即聯想到賽博朋克,而不加思索地認為這又是一篇“賽博朋克”小說;而事實是,除了文章末尾寥寥數字的環境描寫,小說與賽博朋克再無任何關聯——不僅如此,作者更批駁、擯除了“易寫的”賽博朋克重慶,轉而將大量時空穿越元素揉進劇情,帶我們走進一個科幻從未深入過的重慶。

    主人公是“我”——沒名字、很神秘,但這并不重要,他可以是你、是我、是我們每一個人,或者你干脆可以叫他“封浪”。作為小說的主要敘述者,他一開始就拋給大家一個難題:有人匿名發送了一封郵件,郵件的開頭和結尾是這樣的:

    重慶,已經不是原來的重慶了。

    ……

    他們都希望我死了,你也是嗎?

    此刻,黑暗席卷而來,太多的信息、無法拆解的隱喻、以及初讀理解不能的標題沖擊著所有人;同時辦公室里的燈光一一熄滅,“我”只能抓著僅有的線索離開,懷著感傷回到城市的懷抱,《重慶提喻法》的故事自此展開,一如《挪威的森林》的開場,三十七歲的渡邊蜷縮在飛機座位里,雙手捂臉、情難自已。

    渡邊為747客機上播放的甲殼蟲樂隊的旋律和關于直子的記憶所搖撼,而“我”的青春則由一份舊報紙和一位名叫阿棠的女子定格,是阿棠寄來的報紙揭開了匿名郵件的線索:一位民國時代的傳奇電影人——封浪。

    重慶,已經不是原來的重慶了。

    正是封浪所拍攝電影《坍縮前夜》中的臺詞。

    時隔近一個世紀,電影的后半部分不見了。而身為記者的“我”遍訪當時的觀眾和檔案館,迫切想要探尋封浪和電影的秘密。匿名郵件的內容說明封浪沒有死,如果屬實,那郵件很可能就是封浪寫給“我”的。

    “我”一步步接近真相,同時回憶起“不相干”(雙關語)的“過往”。那時“我”一心向往電影里刺激危險的生活,反復與一名叫“夏”的女孩戀愛、分手。后面我們會知道, “夏”和前面的 “阿棠”都是對封浪記憶分裂的強烈暗示——封浪曾愛上一位叫“夏棠”的女子。

    接下來,作者對提喻法的執著近乎瘋狂,一連四大段,層層疊疊的短句以令讀者無法喘息的快節奏,迅速推開一幅重慶畫卷,詞句中的冷靜又如同一道行將毀滅的防波堤,把蘊藏著情感的洪水一遍遍倒推,一次次將其能量堆疊到更高的水平:

    很多人都以為這個城市的奇異之處,是那些縱橫交錯的路與橋;是你站在一棟大樓的頂部、發現自己實際上位于山的深谷;是穿過一條依稀可見的小徑、馬上就抵達繁華的都市腹地;或是穿行于隨著地平線起落的建筑帶、不時被濕漉漉的云霧掩埋。

    的確,它在如此壓縮的區域中集中了自然界各種地形地勢,讓穿梭于其中的每一個人都能體會到多倍于其他地方的江湖感。

    這里的文字不僅僅是“脫離主線的寫景”那么簡單,它們試圖要讓你相信,唯有重慶最適配這個題材,而情緒和語境的鋪墊之外,作者真正想要講的是:重慶這個城市的結構磅礴與鮮活像人一生的寫照——時空交錯、重疊是它獨有的氣質。仿佛為了印證上述說法,在接下來的描寫中,重慶變成了電影和戀人:

    那些車馬縱深、攝人心魄的紛繁景觀,只是重慶的一個注腳。

    在我眼里,她就像電影本身,每一棟建筑、每一座橋、每一條街的溝回與曲折,都跟情節、故事絲絲入扣地對應著。

    電影里標準的起承轉合構成了這座城市的主體,賦予她生命力和鏡頭感,磅礴而又鮮活。

    這些彼此互文的元素,像天空一樣橫亙在城市其上,共同組成了一個標志、一個符號。

    四段文字自成一個小王國,其第三段用極寫意的方式預示了整個故事的主旨,我懷疑這樣將故事講兩遍的做法是為了潛移默化——讓讀者在這里把故事預讀:

    我從路的起點走到路的終點,站到高處才發現,根本不存在起點和終點。

    我常常這樣一個人走,上次經過一座橋,從長江大橋往上,又經過高架橋,縈回、飄移,在這個角度能環視所有樓宇,讓我有種要飛上天的錯覺。然后,再駛入另一條軌道繼續下一個盤旋或攀升。

    重慶總是這樣,容易讓人想起那條咬住自己尾巴的蛇,開始和結束不過是個謬論。

    值得注意的是,這里“我”的獨白里充滿了電影臺詞般的迂回重疊風格和全然詩意的短句,其動作感、畫面感、敘述者性格溢出紙面。

    接著,我往城市邊緣行進,感覺內心開始變得空曠起來。

    繁密的城市群落消失于高速公路,我嗅到一種若有似無的危險。

    再次闖入封浪的幻想世界,是我逃離目前平庸生活的唯一出口。

    可以說,讀到這里就能初步判斷,該小說最顯著的一個特征是多層次、從里到外的 “重疊”。這種略有夸張的企圖,我將它的終極目的理解為一個詞:探索。

    這也是一切核心科幻的關鍵詞。

    對《重慶提喻法》來說,結構完形是手段而非目的,探索才是。

    3

    多重疊加,是對探索行動的執著

    也可能出于一種創作上的狂熱野心

    例如:

    時空疊加(1944/現在/未來)

    人物疊加(我/封浪/寄信人/跳躍者)

    意象疊加(人/城市/江湖)

    類型疊加(科幻/電影/小說/詩歌/歷史)

    ……

    對于科幻文學,她在小說中直言:

    幻想,理應是每個怯懦時代最寶貴的意志。

    對于電影,她總結:

    電影是靈魂的暫住證,用幻想中的勝利來慰藉人心,思議不可思議之事,對飽受痛苦的人們來說,是一場精神的療愈。

    對于詩歌,她惜字如金,只說:

    前后呼應。

    電影、詩、小說在具體作品中融為一體,讀者解讀起來不容易,作者運用執行起來也不簡單,其在表達的多寡配比上必須恰到好處:

    詩的簡練上再減一分讀者就會因為缺少線索而讀不懂,反之則會濫情;電影語言的畫面與動作感多添一些讀者可能會感到眼花繚亂,少一些則會給人枯燥乏味的感覺;而拿相對繁復的小說語言去描摹詩歌與電影,又極容易犯啰嗦重復的毛病。

    這樣的寫作就仿佛一個人,一邊用雙手接拋三個橡膠球一邊行進在架設于萬丈深淵之上的獨木橋。

    所以我會說,這篇文章的精巧實在太匹配重慶了,其文風中不僅有詩的隱喻與抽象,還建設有電影的細膩構造,例如作者筆下重慶的陽光具有重量:

    重慶的太陽明晃晃,壓得人抬不起頭。

    例如她筆下昔日的重慶被賦予保守的“新”人格,就連叛逆的主人公都幾乎向往著這樣的重慶:

    山與雨互為遮羞布,城之上還是城。

    不過,請記得“幾乎”二字,就像至尊寶的夢話,封浪每一次接近自身真相時首先回想起的并不是他以為的救世冒險,而是與夏棠相會的過往:

    我承認自己不夠愛她,甚至記不住她最愛的顏色,或許只是因為她不夠危險。

    我曾經拉著她站在重慶的最高點,俯瞰著城市被無數燈光勾勒出動人的輪廓,兩條來自不同源頭的江水在半島外相接,怎么看都像是一個緊緊的擁抱。

    看,作者多么的別扭,真正想說的話沒有直說,只將自己對昔日重慶的深情和對過往人事的遺憾“寄情于景”,為的,是避免直抒胸臆的說教、是主題的潛移默化。

    4

    愛情只是一個隱喻的手段

    《重慶提喻法》的標題、手法和科幻的題材很容易讓人把它誤解為一個純架空的故事,而事實上這個故事源自上世紀一段厚重的抗戰史實,當時侵華日軍對重慶的持續轟炸造成了極慘烈的平民傷亡——百姓們逃往防空洞,卻在那里死于窒息。具體內容可參見文章《大地炸裂記》。

    城下住著逃兵,我像個逃不掉的孩子,重慶像是布景。

    但對于不了解那段歷史的讀者來說,這布景與故事中溫柔的憐憫心過于模糊或遙遠,這種模糊與遙遠僅僅顯示為封浪身上英雄主義動機的一個底色,厚重程度上反不及文中所闡述的、電影之于人生的意義。

    電影是靈魂的暫住證。

    在故事情節里,時間本身成為一種英雄式的反哺,作用于拯救者和被拯救者的身體與心靈。

    盡管作者對主角動機做了反思式的說明,但還是稍顯魯莽地將人“思想上的洞察”放在了人性本能的對立面。

    對比同類型科幻小說《野貓山-東京1939》,這種思考焦點的轉移尤為矚目。同樣是穿越時空改變歷史,《重慶提喻法》并不準備在“那段歷史”身上、在民族抗日題材上大做文章,封浪回到過去,只是想滿足他自私的愿望。

    封浪的心中所想,也是很多人青春時代共同的夢想:拯救世人、體驗刺激的冒險生活,同時收獲美麗的愛情。所以“我”想幫助封浪完成電影,因為幫助他就是幫助自己實現夢想。

    同時小說作者將自身理想與對理想的思考代入小說,形成一層層夾帶私貨的奇妙互文。

    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是鍵盤在牽引我的手指,而不是我在操控它,這跟角色和創作者的關系一樣,有時分不清到底是誰在拉著誰前進。

    我從前以為電影是人類發明的最消磨心智的一種工作,如今看來的確如此,不只是電影,只要跟自我表達與藝術創作有關的,都是。

    “我”帶著這樣的思考與守護者老姚相遇,一起拍封浪的電影《坍縮前夜》,一天酒后,老姚說:

    “她……會回來,我都快想不起她的樣子了,但她肯定不會老,不會像我一樣。”

    此刻,主角暫時切換為老姚,為小說提供了另一種結局,甚至可以說,這里才是整個故事的最終結局。

    記得多年前的國產動畫片《李獻計歷險記》,結尾處主人公李獻計一次次穿越時空,尋覓記憶里的紅衣女友,待尋到時,對方年輕依舊,他自己卻已衰老不堪——深摯的感情最終被時間隔斷。

    雷.布拉德伯利在《濃霧號角》里評論道:這就是生活,永遠是一個人等另一個一去不歸的人。永遠是一個人愛某件事物勝過那事物愛他。

    封浪真的如他自己所說——“不夠愛她”嗎?或許并非如此,后來,當他孤身擁抱冒險時豁然發現:

    沒有她的冒險就像一場沒有觀眾的電影。

    所以,封浪會在重慶最高處的夜晚問她,

    “等結束了,重新上路,你愿意陪我一起嗎?”

    但他問這話的時候其實已經參透所有結局,以及愛的教訓——“在這世上愛任何東西都不能太癡心。”

    5

    與電影《重慶森林》相似而相反

    關鍵——時間的隱喻

    圖片來源:電影《重慶森林》

    如果記憶是一個罐頭的話,我希望這一個罐頭不會過期;如果一定要加一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

    ——《重慶森林》

    不光是名稱,電影的《重慶森林》與科幻的《重慶提喻法》都以愛情與人生為線索,角色們執著希望和守望,認為所有的犧牲與分別都不過是暫時的傷感;封浪們相信愛情在過去某一個時空中是一個常量,當下全部的刻骨銘心其實都源自時間的飛逝、青春的不可重復,所以在這個故事里真正的主角不是愛情,是時間。

    從“重慶森林”中一個罐頭的保質期,到“大話西游”和“重慶提喻法”的一夢千年,“時間”是貫穿始終的主角修辭法,其暗喻對象是“成長”,所以,無論故事中過了一年還是一萬年,實際上都是在摹寫人的一生。

    但是,《重慶提喻法》里作為主角的“時間”在氣質與色彩上又與《重慶森林》有所不同。

    在這里,時間每每作為愛情的天敵出場,它等同“殘酷”,它擊破所有的永恒誓言,它帶給讀者觀眾集體的共鳴:傷感、遺憾、緬懷與希冀。

    在這里,

    時間不過是一種持續不斷的幻覺,就像電影和愛情。

    這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是:我們追求的真實是愛情永恒的世界,而讓這個真實世界遠去、破裂的是他、是他“想要變得危險”的沖動,這沖動任誰都阻止不了,愛情驅使他內心不斷回溯真實(成長),卻也讓他距離出發地越來越遠。

    更明顯的例證是這句原文:

    我回以微笑,腦子里想的是那一套艱澀的時間理論,如果此刻,我們都身不在場,我們會像奔馬一樣落入另一個未來嗎?

    看,對“我”來說對方是不是夏棠并不重要,因為青春總需要愛情與淚水作為照亮那世間殘酷的燭火。

    6

    不止于對生活的感悟與溫存

    這是一個有關夢、成長、回憶與傷感的小說,但說到底,又不止于對生活的感悟與溫存。

    從“我”形容自己穿越時空的記憶像一根燈芯(紫霞仙子就是由如來的燈芯變成),到主角旁觀封浪與夏棠分離之魔幻場景時忍不住代替封浪擁抱夏棠的行為,都表明這部《重慶提喻法》深受電影《大話西游:大圣娶親》的影響。

    但除了致敬前輩,我額外注意到一件重要的事情——視角的選擇:

    段子期的《重慶提喻法》和《靈魂游舞者》有一個讓人矚目的特點,即第一敘事者的性別是男性,這一點尤其“合乎常理又極其異常”。

    說很合乎常理是因為:作者長期受電影界的男性話語霸權影響;首先是甲殼蟲樂隊的歌曲《挪威的森林》啟發村上春樹創作了同名小說,然后有了題材衍生電影《重慶森林》、臺灣小說《孔雀的森林》和美國電影《紐約提喻法》。

    上世紀末拍攝的《大話西游》從故事到臺詞都在向《重慶森林》偷師,但敘述包裝手段較后者又通俗得多,使得大陸年輕觀眾深受其影響,后來便有了李陽的《李獻計歷險記》和這篇《重慶提喻法》,當中文化侵染的痕跡十分明顯。

    據我所知,即使包含那一大堆并不出名的同類型作品在內,“森林成長”故事的作者、敘述者皆是清一色的男性,或許《重慶提喻法》走的也是這個習慣。

    而說極其異常,則是因為:作者采用男性視角還有一個隱含的(很可能僅是寫給自己看的)目的。

    如第21頁,作者寫“我”記憶中與“夏”的戀情:

    在宿舍床上寫著張牙舞爪的詩,在電影院做著張牙舞爪的夢,在火鍋店制造比隔壁桌更張牙舞爪的嘈雜……

    我還常常故意把小說讀到一半,然后放下,像是只談了一半的戀愛,或是在只認識了一半的她們面前搬弄著文學典故,做任何能讓別人對我刮目相看的的事,卻毫無意義。

    每個人的青春似乎都是這么過來的,仿佛布景一樣被安排。可很多時候,我想像電影里那樣活得危險。(潛臺詞:自由地成長)

    引文中男主人公為示愛做出的種種行動,分明是女生特有的行為——或勉強可以理解為女性作家對男性的不了解,但我更愿意推測為—— 一種結構上的互文對照,例如:

    阿棠在戲里是一名單純的少女,一直默默幫助著他,她是他見過最無畏的女孩,他是她見過最善良的科學家。她會在他的墓前獻上一束鮮花,當然也會獻上眼淚。

    看,沒有任何一個多余、誤用的詞匯,加粗的幾個詞可以視為作者對森林成長類作品的一個審視與批評,無論這審視出自有意還是無意,都已足夠銳利、穿透。

    所以,我在下半部分的戲中加入了棠這個角色,當作是一種偉大而自私的補償。讓他這部剩下一半的電影,不再像只談了一半的戀愛。

    這里女性的“我”也好,單純的“阿棠”也好,都以電影道具的功能出場,在影片里作為男主角成神的代價和活祭祀。因此,作者借“封浪”的眼睛“看”到:

    在最接近結局的時刻,她被升華成一個象征,一個符號,用來歌頌自由,緬懷犧牲。

    看吧,這是怎樣一個機巧、洞察的故事。它側面揭示了人與城的躁動,以及人生的無常,作者對于現代人的失落、錯失抱有相當的審視意趣,使得《重慶提喻法》比《大話西游》等一眾影視、小說作品更進一步,憑寥寥數個被男性評論者們認為“效率性不佳”、“不夠文藝”的字詞——對男性任性自私的一面做出了意味雋永的批評。

    7

    極簡的語言、留白的藝術

    ——以及深邃的用意

    這一敘述手法為讀者帶來詩意的美感和解讀后覺悟的震感,同時也是有代價的——注定會造成讀者的理解障礙。具體體現在神秘來信的內容上,讀者只能讀到其中兩句話。而要想知曉這兩句話間的信件內容和情節轉折首先要對重慶大轟炸的歷史有所了解,其次要讀者多次深入文本理解。

    神秘人的來信似:以“重慶,已經不是原來的重慶了”開始,接下來小說的每一步都以時間為尺,反復確證探索生活的主題。

    神秘人的來信似:以“他們都希望我死了,你也是嗎?”結束,但除了懸疑與曖昧不明,我們第一次經過這里時并不會發現什么。

    但當我們讀完整個故事之后,再次經過這里時會悚然發覺:開始和結束不過是個謬論。

    “他們都希望我死了,你也是嗎?”這句話是一個機巧的引子,它引而不發,其實為的是將封浪接下來要講的一句話懸停在讀者的頭頂:

    就連我自己,都希望自己死了好。

    ——話語背后的濃郁傷感與無奈充斥于空氣中,卻又因為沒有明說、沒有落地,而使得小說在表面上多了幾分光明;這里作者充分利用了開放結局的兩種可能——給不同讀者以不同的回味,同時使得小說成為故事的回環——劇情理解層面的銜尾蛇,讀者將隨著每一次重讀實現對故事更深層次的理解和把握,伴隨這一過程,作者的創作也將抵達:

    1.“開頭不是開端”

    2.“以無聲勝有聲”的敘述勝境。

    圖片來源:電影《紐約提喻法》

    8

    回歸科幻與生活的主題

    技術的進步,也擋不住/滿足不了人心對愛的追求、對充實生活的向往;

    對封浪來說,透鏡技術不光能拯救難民——雖然一開始是這樣,拯救世界、拯救生活,但隨后,他發現自己還想拯救愛情;

    脫離單一視角,從更高、更遠的地方看封浪的行為,看整篇小說——

    我們會發現,像對自然那樣,人,面對科學技術也一樣是無止境索取的態度。

    這一點上,作者有意無意地表達出一種普遍的人性,

    逃避空虛、逃避虛空。

    再仔細體味文章,你還會發現:這種對科學技術的信心與欲望中又夾雜著一點點難以察覺的絕望與沮喪。

    從最初的重慶,封浪與夏棠約定要 “在一起,重新上路”,到隨后分裂的時空中,他們不斷分手;

    封浪說,在原始時空中,愛是一個常量。于是整篇小說刻意回避了成長這一詞語,因為敘述者很清楚:人一旦成長,告別青春,愛更多地是一個變量。

    愛與成長的抉擇,正是這篇小說糾結與深邃、值得我們一再探索的地方。

    這是一篇很“私人”的小說,它對很多關鍵的東西沒有明示,而更多地將理解、探索的權力交由讀者。

    因此各人對劇情、核心內涵的理解把握可能是大不一樣的,這對評論者來說尤為艱難——他們盡可以有自己的理解,但若有人(即便是作者本人)想做一個無可爭辯的權威總結,卻多半是不可靠的。

    因為——這篇小說是如此的與眾不同,以至于它是無數個活生生的生活,你和我都只能從中看到我們熟悉與想看到的東西,卻不應妄稱自己掌握了全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