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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科普創作經驗談:技巧、原則與懷疑精神

    來源:“中國科普作家協會”微信公眾號 | 葉李華  2020年04月03日08:46

    一、四個半法門

    我的科普技巧大致可歸納為“四個半法門”。第一個法門是要多講故事,而且最好是真人真事,讀者才會覺得有說服力。第二個法門是盡量舉例子,這些例子要盡可能生活化、大眾化。第三個法門是,如果實在找不到好的例子,不妨考慮做些比喻。舉例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比喻卻不一定,因此必須強調不能隨便延伸,否則比喻一定會失效。第四個法門是圖解,而且必須是簡單明了的圖解,千萬不能像論文中的坐標圖,那是科學而不是科普。最后還有半個法門叫作口訣,字數越少越好,所以我才說它是半個法門。

    接下來談談如何退而求其次地活用這些法門。前面提到“故事”最好是真人真事,但如果遍尋不著該怎么辦?我認為不妨借用神話傳說,或是虛構的故事,但一定要做個聲明。圖解的退而求其次則是,如果實在畫不出圖,不妨試著制作表格。如果連表格都難產,還可以試著把你要講的內容條列出來,多少也能達到一目了然的效果。至于另外兩個法門“實例”和“比喻”就更簡單了,因為后者就是前者退而求其次的結果,換句話說,能舉例就盡量多舉例,實在找不到適當的例子,再試著尋找貼切的比喻來做說明。

    下面幾個例子都出自我的“大宇宙小故事”系列文章。第一個例子是關于傳說的使用:開2的3次方根是幾何學的三大難題之一,而且跟圓錐曲線的歷史發展有密切關系,所以我認為值得大書特書一番。可是我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真實的切入點,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地使用傳說。

    提洛島是愛琴海中的一個島嶼,面積并不大,卻在古希臘文明中占有重要地位。傳說公元前4世紀,該島暴發一場大瘟疫,島民為了消災,趕忙請示太陽神阿波羅,得到的神諭是:將神殿里的正立方祭壇加倍。不料完工后,島上瘟疫依然不止。敢情是島民誤解了神諭的意思,將祭壇的長寬高分別延長為2倍,使得體積變成原來的8倍。由于無人知曉該如何建造體積剛好是2倍的正立方體,他們只好派人前往雅典,求助于當時最有名的學者柏拉圖。接下來就是比較可信的事跡……

    大家可以看得出來,我使用傳說時非常小心,在寫完有關傳說的文字后,特別聲明接下來的內容才是比較可靠的歷史,也就是提醒讀者前面只是文學上的引子,在科學上千萬別當真。

    另一個例子是,我為了介紹球面幾何學的發展,特別提到中世紀的伊斯蘭世界在這門學問上有重大貢獻。根據伊斯蘭教的教義,信徒不管身在何處,每天都要朝麥加的方向祈禱五次,而在距離麥加很遠的地方,想要確定正確方位,就必須考慮到“大地是球面”這個事實。不過為了避免論述過于空洞,我決定舉個實際的例子:地球上至少有一個點,它認為麥加在正北方,反之麥加也認為它在正北方,而不是正南方,這就是球面幾何學有異于平面幾何學一個明顯的例子。任何人都能在地球儀上找出這個點,因此這個例子不但新奇有趣,而且看得見、摸得到。像這樣的實例,我相信是可以吸引讀者的。

    接著再談一個比喻的例子。我在另一篇文章的開頭,刻意用比喻作為切入點:

    寫過科普文章的人都知道,若想以白話文介紹科學,必須善用淺顯易懂的類比。例如,黑洞可以比喻為無底洞,任何人失足掉下去,都注定萬劫不復。不過,既然只是比喻,切忌過度延伸,否則一定會出現荒腔走板的推論。比方說,萬一你將黑洞和無底洞畫上等號,就會得到黑洞也能探測的結論──只要在身上綁一條足夠堅固的繩索即可。

    這個例子相當淺白,我就不多做說明了。

    至于圖解的例子,請大家看下面這張圖,我稱之為“電磁學并吞光學的始末”。我自己沒什么美術細胞,只能用最簡單的幾何圖形來畫。大家應該看得出來,這張圖其實只有三個幾何圖形,兩個梯形和一個拉長的三角形。雖然談不上美感,至少達到了簡單明了的要求。由于只是簡圖,年份比例不一定精確,不過這沒什么關系,因為我標示出了最重要的兩個年份:1600年與1864年。

    圖1 電磁學并吞光學的始末

    光學的歷史不論東西方都源遠流長,西方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的歐幾里得,東方則可追溯到墨子,所以我刻意在圖中用夸張的方式來表示。至于電與磁,雖然東西方在古代都有些零星的發現,可是都算不上一門學問。直到1600年,一位英國科學家寫了一本書,才標志著電學與磁學的誕生。但它們起初仍是兩門單獨的學問,跟光學也沒有關系。又過了200多年,世紀級的物理學家麥克斯韋寫了幾篇論文,才將電學與磁學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順便把光學也拉了進來,因此我這篇文章的題目是《光學終結者》。

    不過,并非每一場物理革命都適合畫成圖解,所以我有時會用表格來呈現。比方說,講到量子物理的發展史,很多人都知道在1925年出現了重大突破,催生出量子力學這門學問。嚴格來說,這個重大突破是由兩場革命組成的,但由于兩者時間很近,容易讓人混淆,所以我決定用表格做些詳細的對照。例如,海森堡和薛定諤是量子力學的創始人,通常我們總會覺得兩人是同輩,但只要查一下年齡,你就會發現他們至少差了半個輩分。而且他倆的切入點非常不一樣,使用的數學工具也是南轅北轍。更有趣的是兩人背后各有一位大神級的支持者,分別是玻爾和愛因斯坦。

    表1 兩場量子革命對照表

    順帶一提,這個表格里有一個并不正統的名詞“不完美簡諧振蕩”。我故意不用“非簡諧振蕩”這個專有名詞,因為大多數的讀者恐怕都無法顧名思義,反倒是“不完美”三個字能讓讀者勉強心領神會,至少不至于造成任何誤導。這也是我想強調的一件事,科普文章并不是科學論文,在標準上和正統上是可以做些取舍的。當然,前提是千萬不能造成讀者的誤解,更不能夾帶任何錯誤。

    最后介紹幾個我自己很喜歡的口訣,它們都跟我的本行物理有關,但我相信在各個領域都能找到這類口訣。第一個口訣很簡單,只有三個字“測即擾”。雖然只有短短三個字,只要你徹底弄懂了,大致就能掌握量子力學的基本精神。如果你在轉述時覺得它過于文言,不妨擴充成六個字“測量就是干擾”。

    接著介紹兩個對仗的口訣“黑洞不黑”和“真空不空”。根據傳統的廣義相對論,不可能有任何東西從黑洞跑出來,可是一旦結合了量子物理,黑洞就會出現輻射的現象,也就是著名的霍金輻射,因此我們可以說黑洞并不是絕對的黑。同理,真空也不可能是絕對的空,這是量子場論最基本的概念,如果真空真的是百分之百空的,量子場論這門學問就不會存在,基本粒子物理也會變得很不一樣。

    熱力學三大定律也有口訣,每個定律對應四個字。第一定律對應“你贏不了”,第二定律對 應“你一定輸”,第三定律則對應“你逃不掉”。因為熱力學第一定律講的是能量守恒,也就是不可能無中生有,所以,如果把熱力學比喻成你跟宇宙的一場博弈,你當然贏不了,頂多打平。不過,其實這場博弈并不公平,你想打平都不可能,因為熱力學第二定律會讓你多少有些損失,所以你一定輸。或許有人會說,既然這么不公平,我就不玩了,抱歉,你根本逃不掉。熱力學第三定律告訴你,宇宙沒有任何角落的溫度能降到絕對零度,只要溫度高于絕對零度,熱力學第二定律一定生效。

    二、三個指導原則

    當我們在撰寫科普文章,或是做科普演講的時候,除善用上述法門之外,我認為還必須注重趣味性、流暢性以及重復性,我稱之為“三個指導原則”。

    先強調一件事,這里說的趣味并不是滑稽搞笑,也不完全是幽默感。科普的趣味性是內容本身引人入勝,讓有求知欲的讀者看得津津有味。至于具體該怎么做,根據我自己的經驗,提供罕見而且有趣的知識是最好的辦法。

    在我搜集的眾多例子中,“同卵龍鳳胎”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它可以說是標準的既罕見又有趣。同卵龍鳳胎存在嗎?科幻小說中當然有,我的科幻小說啟蒙老師倪匡就曾經寫過,可是真實世界里有嗎?我相信只要提出這個問題,立刻會勾起人們的好奇心。接下來,如果你一口咬定的確有,讀者或聽眾就更加半信半疑,一定想繼續看下去或聽下去。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能濃縮成一句口訣,只不過比較冗長拗口:

    如果一個正常的受精卵經過正常的分裂,會發育成一對正常的雙胞胎;如果一個不正常的受精卵經過不正常的分裂,就有可能發育成同卵龍鳳胎。

    換成科普語言則是,有一種不算太嚴重的基因疾病,患者的性染色體既不是XX也不是XY,而是XXY。可是,如果這樣的受精卵在形成之初,由于特殊原因分裂成兩個,其中一個的性染色體恰好繼承了XXY中的XX,另一個繼承了XY,生出來的就會是一對完全正常的龍鳳胎,不是兄妹就是姊弟。我曾經把這個例子告訴婦產科醫生,他們起初都不相信,聽完我的解釋才恍然大悟,甚至拍案叫絕,這就是我心目中的趣味性。

    至于流暢性,大家第一個想到的應該是筆法輕松活潑,反之,如果你要寫一篇論文,通常不會用那么輕松活潑的筆法。所以,寫慣了論文的學者要寫科普文章就會比較困難,必須練習一段時日才能在兩種文體之間切換自如。

    除了筆法輕松活潑,流暢性還要求文章中多少要插進一些閑話,否則一定會“知識超載”。閑話不一定是廢話,但即使是插科打諢的廢話,只要能讓文章變得輕松、活潑、幽默,本身也就具有稀釋和潤滑的功能了。我來舉一個屬于他山之石的例子,我的科幻老師倪匡曾經對我說:“葉李華你太浪費題材了,你寫一本科幻小說,我可以寫三四本!”他的意思是我把好多題材濃縮在一部小說里,在他這位職業作家看來就是一種浪費。我辯稱自己只是業余作家,小說寫得干貨滿滿難道不好嗎?他說這也不好,因為小說一定要不時穿插閑話甚至廢話,否則會顯得作者在不斷炫耀學問,讀者很難津津有味地看下去。這段忠告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甚至可以說是受益無窮。雖然科普文章和科幻小說之間有一定的距離,這個觀點仍然可以 作為我們的借鑒。

    必須強調的是,為了追求文章的流暢輕松,難免會減損科普的正確性,換句話說,通俗性和正確性在科普文章中大致成反比。我們一定要時時提醒自己,越是通俗流暢,越是輕松活潑,正確性就可能喪失得越多,所以下筆時必須拿捏一個分寸,不能通俗過了頭。至于分寸到底在哪里,則是我自己仍在探究的一個問題。

    第三個指導原則“重復性”的意思是,只要一篇文章有足夠的篇幅,例如超過500字,我認為就該避免像蠶啃桑葉那樣從頭寫到尾,應該盡量一遍遍循環,一層層深入。就像爬一個螺旋梯,感覺上似乎是在不斷地轉圈圈,其實你每轉一圈就升高一點,最后一定會更上一層樓。因此雖說是重復,只要能做到同中有異,讀者仍然會樂意看下去。請記住,科普讀者通常都不是專業人士,如果用線性敘述的方式,恐怕不是人人都有耐心從頭讀到尾的。

    最后舉一個極端的例子作為補充。從某個角度來說,學術論文都具有我說的這種重復性。因為論文除了題目和正文,兩者之間通常還有一個摘要,目的是要將正文的內容先透露一個梗概。不過,論文的格式是硬邦邦的,甚至可說是一成不變,如果你確定自己寫的是科普文章,可別真的在前面寫一個摘要,只要模仿這種重復的精神就好。

    三、獨立性與協調性

    如果從結構著眼,科普文類還有兩個額外的指導原則,我稱之為“獨立性”和“協調性”。為了避免講太多的理論,我打算用田野、花園、盆栽三者的關系來打幾個比方,雖然不可能百分之百貼切。在我看來,所有的科學素材,例如科學家發表的專業論文,就像一片自然生長的田野。另一方面,無論是科普書還是科普文章,都是加工軟化后的成果,所以類似花園或盆栽。不過,如果你在空地上隨便擺放一批盆栽,絕不可能出現一個漂亮的花園。你該怎么做呢?當然要做些細心且有創意的規劃,這就是我所說的協調性。

    協調性還可以細分為縱向和橫向。例如一本科普書,如果把每一章看成一篇文章,這些文章必須做到循序漸進,甚至承前啟后。當讀者開始讀第三章的時候,前兩章已經幫他們準備好了預備知識,這就是縱向的協調性。橫向協調性則指相關主題彼此之間的互補,因為任何一門學問都不可能只有一個面向,不同面向彼此之間即使沒有直接關系,或多或少仍有間接的關聯。例如,一位美國作家寫過兩本書:《黑洞旅游指南》和《時光旅行指南》,這兩個主題在物理學中并沒有明顯的縱向聯系,但兩者都屬于廣義相對論的范疇,如果把這兩本書放在一起,自然而然就會出現橫向的協調性。

    至于獨立性,則是說任何一篇科普文章本身都要自給自足。在我剛才的比喻中,每一篇文章都像一個盆栽,所以請大家想一想,如果要把一株植物從田野移植到花盆里,是不是必須要做些取舍?比如,只要你有過移植樹木的經驗,應該會記得一棵樹雖然不怎么高,但如果把它的根全挖出來,范圍會大到令你難以想象。我自己在這方面經驗豐富,深深體會到“盤根錯節”這個成語并不是文學上的夸張。因此,千萬別把一棵樹的根通通挖出來,否則一定塞不進花盆。

    你只要挖到一定程度,剩余的細根都可以剪斷,那棵樹依然能夠存活。另一方面,如果枝葉太茂密,樹木一旦放進花盆里,也會重心不穩,隨時可能傾倒,所以適度的修剪是有必要的。至于到底該剪去多少,則需要仔細考量,不能貿然行事。如果剪得太多,植物很可能無法自給自足,最后枯死在花盆里。

    談完這個比喻,再來講兩個實際的例子。如果讀者在閱讀一篇文章的過程中需要查閱相關資料,否則讀不下去,這篇科普文章就明顯欠缺獨立性。如果在看完一篇文章后,他想要查閱更深入的資料,這樣的科普文章則是成功的,因為它勾起了讀者的求知欲。由此可知,這兩種情形絕對不能混為一談。

    四、懷疑與釋疑

    最后我打算用“懷疑”當主軸做幾點補充。首先,奉勸大家不要過度信賴自己的記憶力,寫作時最好時不時懷疑一下。我自己曾經有過慘痛的經驗,后來就變得越來越小心,甚至有朋友認為我小心過了頭,但我認為這是非常值得的。

    舉一個最近的例子,2018年我在《科普時報》開了一個專欄“談科論幻話創意”,共寫了20篇文章,其中一篇談到克隆羊多利。我曾經仔細研究過多利羊的身世,非常了解它是如何誕生的。它在生命之初經歷了一個極其特殊的過程,大致來說就是受到電的刺激之后開始分裂。為了提供最新的知識,我在撰寫那篇文章的時候,除了克隆羊多利,我還刻意介紹了2017年底出生的兩只克隆猴中中和華華。這是人類第一次克隆出靈長類動物,非常值得一提。我在初稿中,想當然地寫道它們也曾受過電的刺激,但在交稿之前,我提醒自己別太自信,還是上網查一查比較保險。可是我花了不少心力,仍然無法在相關報道中找到明確的答案,最后索性壯起膽子下載了那篇原始論文。不過隔行如隔山,我看不懂的部分超過90%,但我還是找出了幾個關鍵詞,最后根據那些關鍵詞,赫然發現中中和華華當初之所以分裂,其實是受到化學藥物的刺激。我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趕緊將文章的最后一段改成:

    2017年年底成功誕生的復制猴中中和華華,雖然大致沿用多利的復制流程,但在關鍵步驟上未曾使用電擊,改采較溫和的化學方法誘發細胞分裂。

    除此之外還有沒有什么需要懷疑的呢?當然有!比方說我們在下筆之際,應當懷疑讀者能不能完全看懂我們所寫的一字一句, 也就是說,要懷疑你想表達的意思能否讓讀者心領神會,不至于出現理解上的偏差。我自己在寫作的時候,常常為了這類問題煞費苦心,從不同的角度揣摩讀者是否會誤解我的意思。雖然自認為已經做得很全面,偶爾還是會有讀者向我反映,說哪一部分沒看懂,或是誤會了某段的意思。由此可見這種失誤是很容易出現的,作者必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第三個“懷疑”則是在校對過程中,要懷疑自己有沒有切實做到前面兩種懷疑。例如考據做得夠不夠徹底,下筆時有沒有盡可能替讀者著想。正所謂當局者迷,通常我們在寫作過程中,不容易兼顧這些客觀的懷疑,必須在校對時彌補。然而,如果你寫完后立刻校對,可能仍舊處于當局者迷的心態,很難充分發揮懷疑的精神。因此我自己的做法是,任何文章無論長短,都會至少擱兩三天再仔細地校對,那時我會比較超脫,也就比較容易看出一些不太明顯的問題。有時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還會找幾位朋友幫忙把關,經常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除了這些自我的懷疑,我們在寫作過程中,還要盡可能主動為讀者設想,如果已經猜到讀者可能會產生誤會或疑惑,一定要主動做些解釋。我在很多年前寫過一篇短文《設計什么?為了什么?》,整篇文章都在為讀者釋疑。因為我發現許多有關進化論的科普文章和影片,經常會出現“為了”這兩個字,最具體的例子就是把保護色解釋為:動物為了躲避天敵而進化出類似環境的顏色。事實上,這種說法完全違背了達爾文的理論,因為我們通稱的“進化”(evolution),嚴格說來其實是“演化”,它本身并沒有任何目的,純粹是一種隨機的選擇和淘汰,當然不適合用“為了”這種說法。可是退一萬步來講,如果嚴格使用演化概念來解釋保護色的成因,又會讓說明變得太過累贅,很可能導致讀者見樹不見林。所以我傾向于采取 折中之道,將“為了”和“設計”這些說法視為文學上的比喻,主詞是擬人化的大自然。比方說,如果我要寫這方面的文章,會在開頭先聲明正統演化論的隨機概念,甚至最后再刻意強調一次,然后在文章中,我就會用擬人化的筆法當權宜之計,例如,某種生理結構是設計來做什么用的。

    根據我的觀察,有些正統的科學名詞 同樣會造成誤導,若是遇到這樣的名詞,作者最好也能主動為讀者釋疑。例如,在“電流”與“直立猿人”這兩個名詞中,都隱藏著容易被人忽略的歷史錯誤。電流其實并不存在,或者說只存在于人類的想象中,因為真正在電線里流動的是“電子流”,它的方向跟電流剛好相反。或許你會說,把名字改過來不就成了?沒那么簡單!“電流”的錯誤可追溯到美國開國元勛富蘭克林,等到科學家發現的時候,累積的文獻已經多到無法一一改正,只好發明“電子流”來以正視聽, 但電流一詞還是不得不保留下來。因此,如果你在文章中提到電流,最好能跟讀者談一談這個典故。做完這個工作,你再使用“電流”就能理直氣壯,而且心安理得了。

    “直立猿人”這個名詞也存在著類似的歷史錯誤,事實上,他們并不是最早會直立的人類祖先,只是最早被考古學家發現的一批罷了。可是在他們的拉丁文學名中,“直立”這個詞一直被保留下來,著名的爪哇猿人(Homo erectus erectus)和北京猿人 (Homo erectus pekinensis)都是非常明顯的例子。如果碰到這樣的歷史錯誤,我們至少要把前因后果簡單做個介紹,才算盡到了科普作家主動釋疑的責任。

    以上是我推廣科普二十余年累積的一些心得和經驗,希望對有志于科普工作的朋友有些助益。

    (本文根據葉李華2019年8月在中國科普研究所的學術講座整理而成,經作者修改確認后刊發。)

    作者簡介

    葉李華,畢業于臺灣大學電機系,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理論物理學博士,致力于推廣中文科幻與通俗科學二十余年。

    本文轉載自《科普創作》2019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