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丨予衣:《十二月(組詩)》(總第二期)
予衣,原名全進,男,苗族,貴州務川人,遵義市作家協會會員,海之岸詩社、詩之光詩社、四季歌論壇編輯。
十二月(組詩)
1.冬天,從身體里掏出我的利器
冬天只是一個意象
我腐爛的身體里
積滿六月的雪
這世間白得可愛,牙齒
唯一的利器,必須每天堅持
在骨骼上雕刻一朵火焰
春暖也不會再有花開
記住一個人的名字
冬天再白
也不會再那么柔軟地悲傷
2.親近一朵雪花
來自異域的花朵
身體里藏著詭異和誘惑
“我的身世冰冷
需要一團盛開的火焰”
命運的掌心攤開
我們如此近,又那么遠
怎么也抓不住。甚至來不及用力
奔涌的河流便淹沒了
淺淺的峽谷,淹沒了
天地,隔世的白
3.最后一片雪花
透明的晶體隱藏刀鋒
在骨骼里雕刻姓氏
小小的黑,是白茫茫的白里
唯一存活的底色
前世攤開的掌心
是天空盛開的最后一朵
雪花
4.十二月
中轉站。淺薄的比喻太白
天空太大,空有一副皮囊
裝不下一寸多余的時間
那么多腳尖踮起來,又沉下去
那么多幸福來不及坐下來
風里藏著無辜的隱喻
開始或者結束
我們都不得不轉身
不得不把懸念
繼續留在奔忙的終點
5.雪花,是大地的羽毛
人人都渴望飛翔
渴望一塵不染的遠方
一切都是幻境
白色的托詞背后藏著風
即使拔光大地
這么多的羽毛飛起來
也托不起一絲不掛的肉身
天空沉淪,顛倒的白
將最后的人間草草掩埋
6.掉在地上的夢想
比天空更高的
不是翅膀
浮云,帶著面具的風
隱藏金屬的鋒芒
是誰,半聲干咳
抖落漫天風雨
一地青色
點評:
時間外套下的知情與體恤——讀予衣的《十二月(組詩)》
必須承認,《十二月(組詩)》是骨骼清奇的。
清奇特質意味著給人以力量、希望和美好,不論是誦讀還是思量。時間的外套遮掩著這種骨骼清奇,然而,我們最終看見并體會了詩人的性情和內心,那是他對世間的知情和對物事的體恤。
清奇從這里開始。“這世間白得可愛,牙齒/唯一的利器,必須每天堅持/在骨骼上雕刻一朵火焰”“透明的晶體隱藏刀鋒/在骨骼里雕刻姓氏”。在日常狀態之下說出牙齒、火焰、姓氏和刀鋒這些話語,我們也許不會感到驚訝,但出現在作者對命運、時間和生活的反思之后,便獲得了強有力的助推,因而具有本真性。
“一切都是幻境/白色的托詞背后藏著風/即使扒光大地/這么多的羽毛飛起/也托不起一絲不掛的肉身。”我們似乎看到了大雪紛飛、一望無垠的平原。這種抽象陳述在非邏輯中跳躍,予衣在這里進行了個性化的抒情,制造了可辨認的場景,來錨定對物事的反思。
“詩人是語言的工具,是語言在使用人類,而不是相反。”約瑟夫.布羅茨基堅持著這種傳統的“靈感說”。予衣在這組詩里也呈現了語言賜予的被動性和靈感。比如“中轉站/……那么多幸福來不及坐下來/”這樣的詩句將我們拉出慣常的思維軌道,在瞬間加速了我們對命運的理解:命運喪失了超驗的、不可知的向度。然而,“我們不得不轉身/不得不把懸念/繼續留在奔忙的終點”偏偏又仿佛陸游的“疑無路”與“又一村”,給人希望,給人信心,讀起來抑揚頓挫。
“記住一個人的名字/冬天再白/也不會再那么柔軟地悲傷”詩人在一場“白”中獲取詩的素材,又不至于太直白,因為另一種“白”可能成為詩人內心的景物,那是往事是記憶是某一種念想。隔著詩意的透明屏障,我們看見十二月的雪紛紛揚揚,卻不妨礙詩人平靜的孤獨。
約瑟夫.布羅茨基坦言:“寫詩的人寫詩,首先是因為,詩的寫作是意識、思維和對世界的感受的巨大加速器。”在《十二月》這組詩中,我們同樣能看見這種加速和催生。雪花、時間、往事和夢想這些具有流體性質的意象,承載著生活中暗生的利器、骨頭、草地和冷石等尖銳的東西,在予衣心中泥沙俱下,時而遮隱,時而顯現。雪花落下,萬籟俱寂,而詩人的十二月的時間河床依舊飽滿和盈動。在一個個時間的淺灣處,詩人用感觀、反思、期盼、憐憫和愛撫賦予了這種生動。外界漫天飛雪,對終將消亡的一切的體恤讓詩人內心充滿暖意,詩意清奇可見,輕觸物事,余溫依然。此外,本詩中“骨骼”“雪”等意象出現了兩遍以上,略有瑕疵。
(本期點評:陳丹玲)
了解予衣更多作品,請關注其個人空間:予衣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