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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正在蘇州博物館舉辦的“畫屏:傳統與未來”特展持續引發關注—— 屏風如何開拓了中國繪畫的新空間?

    來源:文匯報 | 胡建君  2019年12月04日08:39

    南唐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局部

    正于蘇州博物館舉辦的“畫屏:傳統與未來”特展,匯集以故宮博物院、美國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等19家國內外文博機構的屏風主題藝術品,自開展以來持續引發人們的關注。

    屏風,中國古代最為傳統的家具陳設之一,承載著千年風雅。盡管這一形式如今幾乎退出人們的日常生活,但它早已內化為中國藝術基因的一部分,以令人目眩神迷的多重幻象與隱喻,濃縮關于虛實、內外、古今的多重對話,為觀者提供了開拓繪畫意義的嶄新空間。

    本期“藝術”版,讓我們走進屏風往事。——編者

    【王室與美人】

    屏風最早最出名的兩次登場,都和王室與美人相關。

    屏風的第一次出場,在琴歌四起中劍拔弩張,竟然是荊軻刺秦王的現場。荊軻入秦,為燕太子報仇,抱秦王衣袂。王美人急中生智用琴歌提醒道:“三尺羅衣何不裂!四面屏風何不越!”秦王于是裂衣疾走,跨越屏風得以順利逃脫。

    另一次登場在言笑晏晏中含沙射影。東漢初年,光武帝召見宰相宋弘。君臣言談之際,皇帝卻數度走神注視身后新制的美人屏風,宋弘便正色道:“未見好德如好色者。”皇帝一驚,忙命人撤走屏風。

    《周禮》記載有周天子在冬至祭祀時,背后“設皇邸”,即專為天子所設的屏風。在正式場合中,天子應該位于屏風之前向南而立。屏風在視覺上,既是天子威儀的映襯,是至高無上的領地的劃分,又像是天子身體的延伸,權力的昭告,天子和屏風在人們的視線中合二為一,作為一個視覺主體君臨天下,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我們可見傳世的皇帝肖像大多有一面講究的屏風襯托圣容,皇帝寶座都背靠著華貴的金漆龍屏,甚至皇帝出行,身后都有宮扇儀仗加持,所謂“云移雉尾開宮扇,日繞龍麟識圣顏”,謹出入之防,嚴尊卑之分。而屏風上呈現的圖像內容也越來越受到重視。

    至于屏風上為何繪有美人,正如顧愷之的《女史箴圖》的說教意義,希望女子“修其容”之外,更能“飾其性”。漢代劉向編撰《列女傳》就為皇帝選嬪妃提供了標準,并被繪制成四堵屏風。上世紀六十年代出土的司馬金龍墓中的漆屏風畫就表現了相關內容,其道德教育意義遠大于其審美意義。西漢成帝也曾有一副艷麗的屏風,繪有紂王與妲己作樂的歡娛場景。一天,成帝問他的大臣,究竟商朝為什么會亡國呢?大臣看著屏風回答道:沉湎于酒色。漢成帝悚然而驚。所以,文章開頭的故事中,當宋弘提醒之時,漢光武帝會匆匆撤下那展屏風,但已展示出屏風本身之美已難以抵擋。

    【事生與事死】

    漢魏以后,屏風的藝術價值越來越受到關注。屏風逐漸成為上流社會裝點門面、顯示品位與尊貴地位的象征。

    所謂“屏障風也”,指明屏風最初的實用價值。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屏風是日常坐臥中頗具功能性的存在。

    文震亭《長物志》中稱:“凡入門處,必小委曲,忌太直。”古代建筑大多為院落的形式,內部空間開敞闊落。屏風這種介質就像園林中的照壁一般,隔而不斷,若隱若現,增加內部空間的錯落與層次,導引人流走向,甚至改善風水,斂氣納福,成為傳統建筑中機動性最強的空間隔斷,同時也賦予了空間私密的、曖昧的多元氛圍,增加了多種可能性和戲劇性的存在。有如《紅樓夢》里的大觀園,一進園門就布有翠嶂山石,欲迎還拒,猶抱琵琶半遮面,平添幾許尊貴與神秘感。

    屏風甚至可以進入臥室,帶著濃厚的私人氣息。歐陽修寫過一首頗可愛的《玉樓春》:“夜來枕上爭閑事,推倒屏山褰繡被。盡人求守不應人,走向碧紗窗下睡。”說的是兩夫妻吵架,一方賭氣抓起被子去碧紗窗下去睡,起身時把床頭的屏風都推倒了,也說明這種屏風是輕盈可活動的。這類床頭屏風往往繪有精美畫面,被稱為“畫屏”,所謂“金翠畫屏山”“畫屏金鷓鴣”“銀燭秋光冷畫屏”等,錯落璀璨的畫屏上,承載著多少軟玉溫香與暗夜離愁。

    追隨主人的日常起居,屏風也轉入地下用于事死。出土于馬王堆一號墓的“西漢云龍紋漆屏風”,是目前所見保存完整的漢初彩繪漆屏風實物之一,被立于模仿住宅的北槨室中,指向墓主人辛追夫人的靈位,引領靈魂進入天衣飛揚的虛擬世界,仿佛永恒的“天堂電影院”,上映著當時人們喜聞樂見的物事,折射著墓主人的身份、格調、追求,以及整個社會的文化特質與審美時尚。

    【重屏與隱喻】

    屏風一方面成為承載圖像的媒材,一方面也是視覺圖像本身,同時作為題材進入畫面和美術史。畫中畫,為觀者提供了開拓繪畫意義的嶄新空間,帶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多重幻象與隱喻。

    根據藝術史學家巫鴻的《重屏》一書,以屏風為母題的畫作,大致可歸結為三種范式。

    第一種范式是以《韓熙載夜宴圖》為代表的敘事性手卷。各場景的轉換與連續,通過畫屏來實現。隨著手卷的徐徐展開,如同電影長鏡頭般,各色人物悉數登場,夜色流轉,幕布開啟,角色轉換,精彩紛呈。

    屏風將畫面自然分割成五個場景,表現出一種有意味的連續,寓示著結束了前一個場景,同時開啟后一個場景。屏風前后的人物都帶著巧妙的提示。如第一段結束的屏風后偷窺的侍女,第三段開始的屏風旁回首的執扇侍女,她們穿越場景的目光,成為連接前后故事的線索。下一扇屏風前后各有賓客與侍女在交談,目光向前的侍女手指著后方,巧妙貫穿起兩個場景。在敦煌莫高窟繪畫中也有類似表現。比如藏經洞中的一幅卷軸畫,講述的是佛教降魔變的故事,畫卷中雖無文字分割畫面,卻使用了圖像的暗示來引導觀者的視線。佛教徒與異教徒的六次斗法,在每一個場景快要結束的地方,總有一兩個形象的頭部和目光指向下一個場景,使二維的畫面帶著時空的流轉性,延展了故事發生的時空,從而打破了繪畫二分的模式,既指向外部、又自我指涉。

    屏風上本應具有教化意義的女德故事,終于轉變為《夜宴圖》中聲色犬馬的男性統治者視覺審美和肉體欲望的客體,從而分割出了性別意義上的權力空間。同樣,在《楊太真外傳》中,這種女性自身的美被強化了。唐玄宗某天翻閱《趙飛燕外傳》,以伊之輕盈來調笑楊貴妃的豐腴。貴妃氣惱,唐玄宗便賜她一架精美小屏風,其上用百寶嵌的方式呈現歷代美人形象,可謂意味深長。不久,其兄楊國忠在午睡夢境中,屏風上的美人如褒姒、西施、虞姬、綠珠、張麗華等忽然一一化作真人來歡會。所謂“屏風周昉畫纖腰,歲久丹青色半銷”,難怪歷史上還出現了那么多癡男被屏中美色所惑,屏中仕女幻化成活人走出畫面、與屏風擁有者傾心交付的天方夜譚,這是男人世界的永恒理想,從漢光武帝看美人屏風走神的那一剎那已經埋下種子。

    屏風畫的第二種范式,是在美術史上激起層層漣漪的“重屏”。其典范作品就是周文矩的《重屏會棋圖》。與層層展開的線性的手卷不同,“重屏”以共時性的深度而非歷時性的長度來經營畫面。對不擅長透視與景深處理的中國傳統畫家來說,需要一種媒介來展開指向豐富的多重空間,屏風如同西方繪畫中的鏡子,成為表達的最好媒介。第一道屏風即《重屏會棋圖》整幅畫作,南唐中主李璟和他的三個兄弟,在前景中圍坐一圈,看著棋盤中形似“北斗”的棋局,或許含有某種政治隱喻;第二道屏風為畫中大型插屏,將空間塊面分割,如同兩個世界的門戶。插屏內容可能來自于白居易的《偶眠》:“放杯書案上,枕臂火爐前。老愛尋思事,慵多取次眠。妻教卸烏帽,婢與展青氈。便是屏風樣,何勞畫古賢?”畫中的婦人正在幫主人公脫去紗帽,三侍女捧褥鋪氈,主人公拋書欲眠。隨男主人的目光看去,第三層畫境是一幅山水三折屏風,表達了一種舒緩的林泉之心,與可能存在的政治隱喻達成平衡。《重屏會棋圖》整幅作品“實屏”套“畫屏”,“大屏”套“小屏”,可謂盜夢空間般的重屏疊像,愈看愈想愈迷離。

    第三種范式即常見的文人屏風,包括人物、鳥獸、山水屏風等。它是使用者心像的投射,或表現尊貴身份,祥瑞氣象,或展示林泉之心,漁樵之意,在鳥飛魚翔、見山見水的“屏風”世界,可手揮五弦、目送歸鴻,可游可居。如杜甫《韋諷錄事宅觀曹將軍畫馬圖》中有“將軍得名三十載,人間又見真乘黃”,“乘黃”乃《山海經》中的神獸,氣象不俗,與主人形神相近。又如曹松《夜飲》“滿屏珠樹開春景”,藹然佳氣,清光直射,令人身心愉悅。

    王齊翰的《勘書圖》是第三種范式的典型作品。橫貫目前的是尺寸夸張的超大山水屏風。畫面中刻畫了貴族文人在山水屏風前寬衣解帶、于披卷勘書之暇掏耳自娛的悠然神情。畫中屏風三疊,繪有青綠山水、田園茅舍、煙云迷霧,展示了主人綠野風煙、平泉草木、東山歌酒的陶然白日夢與平淡天真的性情。

    每個空間的主人都會為自己的居所配置合適的屏風與畫面,以投射自己的審美與情趣。鄧椿提到,徽宗不喜歡北宋郭熙為宮廷所畫的屏風,悉數換上“古圖”。米芾《畫史》中則記載,宋仁宗曹皇后偏愛李成,“盡購李成畫,貼成屏風”。蘇軾也試圖購置喜愛的畫家作品,坐臥相隨:“近有李明者,畫山水新有名,頗用墨不俗,輒求得一橫卷,甚長,可用大床上繞屏。”

    還有些異域風情的屏風也值得一提,同樣與主人的格調與追求相一致。比如北京故宮博物館藏有油畫屏風《桐蔭仕女圖》,被認為是目前存世最早的宮廷油畫屏風,傳為馬國賢的中國學生所繪。畫面以一點透視推開近大遠小的縱深建筑風景,注意光線明暗的表現和投影的刻畫,色彩柔和淡雅,給人以真實可感的視覺感受。屏風另一面有康熙皇帝御筆臨寫董其昌的《洛禊賦》,可見中國皇帝對有透視變化的“中國式的風景畫”的偏愛。乾隆時期,西方油畫倍受青睞,被廣泛地作為宮廷裝飾,不少傳教士油畫家應召入宮承旨作畫。諸如乾隆元年正月,太監毛團傳旨:“重華宮插屏背后,著郎世寧畫油畫一張。”乾隆六年,郎世寧承旨在清暉閣玻璃集錦圍屏上畫了68塊油畫。好大喜功乾隆皇帝并沒有停留在油畫屏風的裝飾趣味上,他意識到油畫“寫真傳影”之妙,用以炫耀其“文治武功”的高大形象與輝煌業績。

    【素屏與硯屏】

    當人們意識到屏風的重要,便頗費起心思,以悅己愉人。據史書記載,在西漢皇室的宮廷里,曾使用過璀璨斑斕的云母屏風、琉璃屏風以及雜玉龜甲屏風等。《太平廣記》稱,西漢成帝時,有一次臣下向皇后趙飛燕進獻三十五種貢品,其中就包括華貴的云母屏風和琉璃屏風。漢代《鹽鐵論》提到當時富戶,“一屏風就萬人之功”,費心耗力,可見一斑。在權貴們的審美影響之下,動用了各種罕見的貴重物品去鑲嵌、裝飾屏風,比如金銀、琺瑯、水晶、珍珠、玳瑁、象牙屏風等,極盡奢華之能事。

    就像宋代文人士大夫們不斷研制各種昂貴香方之時,蘇東坡也可以“銅爐燒柏子,石鼎煮山藥”,能進能退,豐儉由己,頗見其蕭散風神。文人墨客的一席素屏,在一眾華美的畫屏之間,也顯得皎然不群。白居易《三謠·素屏謠》寫道:“素屏素屏,孰為乎不文不飾,不丹不青……吾不令加一點一畫于其上,欲爾保真而全白。”可見其身心的潔癖。有好事者將這位素屏居士形象雕繪在他心愛的屏風之上:“須白面微紅,醺醺半醉中。百年隨手過,萬事轉頭空。臥疾瘦居士,行歌狂老翁。仍聞好事者,將我畫屏風。”白居易所愛的不施彩飾的白色屏風,素以為絢,蘊藏大美。就像宋徽宗在萬千庸脂俗粉中發現素面朝天的李師師,“其一種幽姿逸韻,要在色容之外耳。”宋晁沖之也有《睡起》詩:“素屏紋簟徹輕紗,睡起冰盤自削瓜。”可見主人之心澄澈,足以照見天地。

    明代文人也多愛“素屏”。唐伯虎和文徵明的圖卷上就多見素屏,猶如畫面的留白,別有真氣流衍之妙。如唐寅的《茅屋蒲團圖》中,舍內人端坐茅屋蒲團之上,面對茂林修竹,天開圖畫即江山,背后潔白的素屏,映照山川風物。天何言哉,四季行焉,天何言哉,萬物生焉。文徵明的《高人名園圖》也約略近之,主人背后闊大的素屏,無一物處無盡藏也。

    素屏的另一極端是“皂羅糊屏風”。“皂羅”,是一種色黑質薄的絲織品,古人認為五色令人目盲,只有黑色能養目,所以南唐時期還曾流行有黑色屏風。《周易》記載“天玄地黃”,“玄”即為黑,周天子在祭天之時所穿的衣服就是黑色,代表至高至上。素屏一白一黑,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

    宋代文人士大夫的目光,開始關注起精致而詩意的日常,此時已有流行小型的枕屏和桌屏,頗見雅致情趣。周密《癸辛雜識》“鈿屏十事”記載王橚為了確保自己官運亨通,向權臣賈似道獻上“螺鈿桌面屏風”十副,并且“圖賈相盛事十項”,大加頌揚。賈似道見之大喜,每每宴請賓客之時就出示炫耀。可見送禮之人心思縝密巧妙,也可知精美的桌屏十分討喜。

    除了小巧的枕屏和桌屏,相傳蘇東坡與黃庭堅為了防止日光或燭光投射墨汁的余光傷及視力,還設計出更風雅實用的、適合文人空間的硯屏,受到友人們追捧。趙希鵠的《洞天清祿集》就記載了此事:“蘇東坡黃山谷始作硯屏,硯銘既勒于硯,又刻于屏,黃山谷有‘烏石硯屏銘’”。古時研墨辛苦,把硯屏擱在案頭,除了避光,也為了擋風的需要,以減緩墨汁變干的速度,同時減少周邊的干擾。以“實用”立身,以“守墨”為己任,同樣有著物主人的人格映射。

    “君寫我詩盈寺壁,我題君句滿屏風。”這是唐代詩人白居易寫給朋友元稹的句子。他還把元稹寄給他的詩“凡一百首,題錄合為一屏風,舉目會心參,若其人在于前矣”。那密密題詩的六曲素屏,與無數夢寐般存在過的屏風一起,或傳之四方,或轉入地下,埋藏著流年心跡,記述著風塵往事,承載著千年風雅。

    (作者為上海大學上海美術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