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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2019,復活“鴻蒙” ——作為科幻文化基因的神話幻想

    來源:文藝報 | 葉舒憲  2019年11月27日11:03

    “鴻蒙”,對于熟悉中國古典文學的人來說,一點都不陌生。但由于這個詞在現代漢語中使用很少,非專業人士大都說不清什么是鴻蒙。2019年是中國古老神話遺產“鴻蒙”復活之年。2019年8月9日,華為在廣東東莞舉行開發者大會,正式發布操作系統鴻蒙OS(英文:Harmony OS),這是一款基于微內核的面向全場景的分布式操作系統,它適配手機、平板、電視、智能汽車、可穿戴設備等多終端設備,這是“面向未來”的車聯網、物聯網時代的核心技術產品。鴻蒙OS這樣一個科技事件對研究文學和科幻的學者來說是一大機遇。此前學界有一種聲音,認為中國文化沒有幻想根基,這是一個極大的偏見。由此,我想以2019復活的鴻蒙為契機,談談中國科幻的文化基因在哪里。

    作為科幻文化基因的神話幻想,源于史前人類的通神幻象。鴻蒙神話屬于神話中最重要的類型——創世神話。我們把創世神話理解為核心信仰的原敘事。比較四大古文明的情況可知,中國神話的敘事一般不超過3行字。早期漢學家認為中國沒有遠古的本土宗教,也沒有創世神話。國人熟知的開辟天地大神有兩位,一是盤古,二是鴻蒙。從嚴格的文獻年代考證來判斷,盤古不是華夏原生的創世神。孔子、孟子、莊子和司馬遷等博學者都不知道盤古是誰。盤古創世的方式為尸體化生:他的頭顱變成天,身體變成地,血液流成江河。這種尸體化生型創世神話是典型的印歐民族神話。因為兩漢時代開始翻譯佛經,印度創世大神布路沙就是身體化生型敘事。可以看出,盤古神話的出現在印度佛教傳播到中國之后,是次生或派生的神話。

    學術上認定真正算得上華夏本土的創世大神應是鴻蒙。小說《紅樓夢》第五回的仙曲唱詞云:“開辟鴻蒙,誰為情種?”《西游記》亦云:“混沌初分,鴻蒙始判,天地未開之際。”表明鴻蒙大神出現在創造世界之際,就相當于基督教圣經的《創世記》。鴻蒙有兩個重要的文獻記錄,一是《莊子》。《莊子·在宥》有鴻蒙故事,開頭是這樣講的:“云將東游,過扶搖之枝,而適遭鴻蒙。”這是莊子講的人物寓言。但莊子是非常反科技的一個人,把老莊作為科幻始元其實并不合適。第二個記錄是《山海經》。《山海經·大荒東經》云:“有白民之國。帝俊生帝鴻,帝鴻生白民。”帝鴻也寫作帝江。鴻蒙大神是何來頭?把鴻蒙神話激活,就能看出他是中國開天辟地創造的原始大神的真相。

    《山海經·西山經》:“有神焉,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無面目,是識歌舞,實惟帝江也。”古人認為太陽運行是馱在一個大鳥身上的,這就把鴻蒙作為東方日出開天辟地隱喻創世的神格找了回來。其先黃后赤的顏色變化,說的就是日出東方時分的變化意象。解析“鴻”字可知,其甲骨文、金文和小篆的寫法一致,是“工”加“鳥”。三點水是楷書寫法后加上去的。聚焦“工”的本義,可知鴻指什么鳥。《說文解字》釋“工”:“巧飾也,與巫同義。凡工之屬皆從工。”為何說工與巫同義呢?上下兩橫代表天地,中間一豎聯接兩橫,代表天地溝通。大鳥翱翔九霄,正可代表天地間的溝通。巫和虹,這兩個從工的字,都兼有天地溝通的意思。巫師靠法力溝通天地人神;彩虹是大自然提供的天地之間的橋梁。可推論從工的大鳥“鴻”,絕非等閑之鳥類,應是一種神奇的、跟天地溝通有關的大鳥。走出文獻的書本知識,可以到良渚文化中尋找大鳥的歷史痕跡。良渚玉匠把整個神像刻在玉禮器上,戴在王者的頭上。玉琮和玉鉞上雕出頭戴巨大鳥羽冠的標準化神像,這就找到了相當于中國創世主神的史前神像。良渚大墓出土的此類神幻形象,頭戴著巨大鳥羽冠,下足則表現為鳥爪。這樣的造型屬于鳥人合體幻象,正是鴻蒙神話的史前原型圖像。找到了它,就找到了5000年前創世之鳥形象。解讀羽冠神徽的幻象含義:鳥有冠而人無冠,神話思維按照仿生學聯想,在人頭上加冠,用鷹類大鳥羽毛制成巨冠,就是希望像鳥一樣飛升于天地之間,這就是科幻想象之源。人鳥合體的想象,顯然不是人類中心主義的,鳥在良渚人心目中地位比人高,它們可以通天。5000年前雕刻出的鳥人穿越的形象,代表我們史前先民的信仰與幻想程度已經非常發達,帶有十足的靈動和穿越性。遠不是今天人所認為的儒家以來中國人幻想萎縮的狀態。

    解讀鴻蒙創世鳥原型的秘訣,在于將5000年前良渚羽冠神人形象,放置到當今還戴羽冠的部落信仰語境中,重新激活無言的文物圖像。整個太平洋地區的原住民都有戴羽冠的禮俗。史前鳥崇拜認為鳥代表天神,鳥的叫聲代表神的聲音。通過鳥的鳴聲來占卜神意,就叫“鳥占”。鳥占實踐催生出的文學作品,有連云港新出土的漢簡《神烏賦》。過去讀古文看不懂的詞語“唯唯諾諾”,回到這種以鳥為神的語境下,就可以迎刃而解。“唯”字從隹,代表鳥鳴的聲音。鳥神在上發聲,人在下領會神意,諾字就是這個意思。鳥代表天帝,是天神派來人間的使者。把鴻蒙形象落實到史前鳥人合體形象,在沒有外太空觀念的時代,中國先民就是靠這樣的想象方式穿越宇宙三界的。由此看,中國文化中的幻想之源,不僅非常發達,而且異常深厚。對解讀鴻蒙最有參照力的是印第安民族的一則神話:薩滿講述一個青年從東方站起來伸開雙臂,宣布他的名字叫做黎明創世鳥。他抖動著身體的羽毛,不停唱著只在東方聽到的歌,當他想到一個房子時,房子立刻出現了。這已經超越了上帝“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的創造能力,薩滿的能量比神的能量還要厲害。所謂心想事成。在出神狀態中薩滿達到天頂,即宇宙最高處。我們回到最原始的印第安薩滿敘事中,可知道人類想象的原理是共通的。關照環太平洋地區史前薩滿文化,是理解并重新激活從良渚神徽到《山海經》鴻蒙神話的一種有效門徑。比良渚神徽更早的,有余姚河姆渡文化出土象牙雕雙鳥朝陽圖像,距今7200年。此乃中國版的“黎明創世鳥”圖像敘事。

    一般認為科學和哲學都源于神話和宗教。很多人認為《西游記》是我們國家一部科幻和宗教相結合的神話作品。實際上早期研究中國神話的學者們比較困惑,古代文獻中的神話敘事都是三言兩語的片段,沒有像希臘神話那樣系統而完整的體系。“神話”這個概念從1902年開始,通過日本而進入到現代漢語學界。我們今日看中國神話,早已超越了有限的文字記錄,能夠看到大量的出土文物上的神幻形象。2019年既是鴻蒙復活之年,也是良渚遺址入選世界文化遺產之年。把中國的神話遺產變成包括科幻創意在內的未來創作的共同資源,正是我們當下要做的工作。上海交通大學神話學研究院將完成的項目是“本土神話基因庫項目”,共有5套叢書,近100部書將出版。要弄清中國神話歷史淵源,特別是史前玉器的神話學研究這部分。玉文化在中國境內有一萬年的歷史,可以給世界范圍內從事寫作的科幻作家提供非常好的本土文化資源。

    鴻蒙是探尋科幻精神奧秘的本土基地,我們不要光看世界上有多少阿西莫夫,更應該知道中國科幻的生命力如何重新找回本土神話之根。

    (本文為葉舒憲在2019年中國科幻大會“人類現代文明的歷史經驗與未來夢想”專題論壇上的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