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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嵌套與輪回 ——星云獎入圍長篇《亡靈》評論

    來源:星云科幻評論(公眾號) | 雙翅目  2019年11月01日08:55

    《亡靈》

    作者:韓松

    上海文藝出版社

    2018年5月

    韓松的作品通常被視為反烏托邦小說:風格上極具個人特色,擁有后現代特質的、對人類狀態的癥狀式書寫,在建構上揭開了中國現實的鬼魅內層。而從另一方面視之,韓松作品,尤其是長篇作品的結構,并不完全符合后現代的解構敘事和反烏托邦批判。他的先鋒性寫作風格,后現代或新浪潮的標簽,并不足以解釋他作品的內涵。

    可以說,是他對中國社會及世界局勢富有邏輯的演繹,讓他更接近于科幻寫作的領域,而非主流文學或魔幻現實主義。因而他的后現代性并不源自個人化的表達和碎片化的書寫,而來自對中國現當代社會多重宏大敘事的展現:以隱喻方式和形式規則的復雜,涵蓋現實內容的復雜。

    韓松2018年的最新作品《亡靈》作為“醫院三部曲”(《醫院》《驅魔》《亡靈》)的收尾作,正體現了科幻小說的認知構建如何超越烏托邦/反烏托邦的單純褒貶,將醫與病的“矛盾”層層推演,以達到思考中國社會可能性的邊緣。因而對《亡靈》的理解,需考量整個“醫院三部曲”的脈絡。

    “醫院三部曲”始于主角楊偉喝了一瓶礦泉水“誤入”醫院,結束于《亡靈》中的藥片宇宙,以及在佛陀與觀音觀照下,永恒漂流而不分彼岸此岸的“孔雀明王”號。這其中主角經歷了夢者與亡者的雙重嵌套,經歷了藥時代、藥戰爭、藥帝國,經歷了紅色海洋與地球及火星的醫院,終于在永死即永活的世界中達到永恒。

    《驅魔》的結尾,主角投入紅色海洋。《亡靈》開始,主角在看似具有彼岸性質的火星醫療船復活。雖地點更為遙遠,場景更為詭異,但隨故事發展,我們發現,《醫院》和《驅魔》中被抹去的性別與家庭代際等關系被復活,敘事口吻也換為了更為切近的第二人稱。

    主角再次遇到讓他垂涎、困惑與畏懼的女性。四位女性擔任不同職務,和《醫院》中的女性有所對照。醫院恢復了舊有的機制與欲望,繼續修訂歷史、重復歷史、增加儀式感、進行文藝演出、投身戰爭與破壞,并爭權奪利,即使在復活的亡者世界,也擁有原死/元死,和與之對應的萬能治病儀。

    與此同時,主角一步步探索醫院的過去與秘密,回憶起父親的往事,重拾與“母親”復雜的距離、占有與依戀。《亡靈》擁有兩重結尾:一重止于逃亡與尋覓的盡頭,男主角落到縮微又囊括萬千的藥片世界底部;另一重,女性主角登上“孔雀明王”號,再次經歷了一場更加直接也更加神秘的輪回。

    縱觀“醫院三部曲”,世界繁復,概念紛呈,擁有多重結構,敘事接近于單一主角游歷萬千世界的冒險故事,便于讀者進入這一世界。有趣的是,作為一篇科幻小說,“醫院三部曲”的邏輯推演主角,不是主角楊偉,而是“藥”。小說涉及基因改造、人體實驗、返祖變異,以及統領醫與病的人工智能“司命”等一系列典型科幻元素,通過對人體病變的描繪,展現了精神病變錯綜復雜的關系,可視為自“五四”起,對中國問題的新一種探索。

    魯迅有著“學醫”或“從文”的掙扎,即治“體”或治“心”的選擇。通常語境中“棄醫從文”,是將醫學與文藝兩類幾乎不相干的體系并置,將二者聯系的,只是體病與心病的“病”。《藥》中,魯迅以人血饅頭為“藥”,顛倒了并融合了中國人的體病與心病。也由此,“藥”在中國語境里獲得了一種雙重性:“問題的源頭是體病”或“問題的源頭是心病”。它總無法真正克服二者之間的鴻溝??朔櫆系臎_動卻一直存在。因此永遠的沖動與永遠的鴻溝形成了“醫院三部曲”循環演進的動力學原則。

    從根源的“藥”與“病”出發,《醫院》的“藥時代”歸納了“唯藥辯證法”,文藝與生物開始互相轉化。《驅魔》的紅色海洋中,病人的身體和司命的數據算法已不是病因的源頭,意識和記憶才承載疾病。藥治百病的時代已過去,詩歌與敘事才是良方,根據故事原理發明的“敘事代入治療”才是新醫學。

    進入《亡靈》,“醫院”變為一個植入大腦的故事:一切疾病的根源是遺忘,連自己是死是活都會忘記。亡靈之池則既能讓意識復活肉體,也能讓肉體成為疾病與現實,醫院與死人都由此重新誕生。至此,“醫院三部曲”完成了敘事治療與前世記憶的嵌套結構:《醫院》的現實其實是夢,《驅魔》的夢境其實只是《亡靈》的回光返照罷了。這一具有“體病”與“心病”本體意味的敘事嵌套設計,將現實世界的經驗擴展至人性解剖與歷史敘事。

    雖然《醫院》在故事內容上最接近當下現實,《驅魔》與《亡靈》卻通過魑魅魍魎的方式,趨向于恒定的本源。《亡靈》中老人的永生與聚集,動物性的返祖(猴子的出現與人的返祖),逆向的進化與早衰,以及亡靈本身——這些退化、過去與死亡,作為真實的“病”,在故事的結尾愈發變多。從《醫藥報》,到《醫院工程學原理》,到《黃帝內經》,到尾聲的“宗教神話”。隱喻不斷增多,反逼近現實。最后,宇宙是一個藥片,讓“醫院三部曲”對于“藥”的推演達到極致——即思維的邊界。

    如果說“藥”與“病”是內核,醫與患、醫院與病人,則是圍繞內核展開的主要機制。一方面,病的邏輯橫掃全宇宙,在《醫院》中抹平了基因差別,消解了家庭結構,顛覆了生態系統;在《驅魔》中讓老人成為僅存物種,讓文藝水平高的人成為重病之人,讓記憶成為病。另一方面,《亡靈》中各種熟悉的元素競相回歸:家庭的“恢復”、父子關系的循環、病者生存,乃至與原死/元死接觸的必然性。

    最后,以“藥”(或“病”)為核心,醫患關系為機制,所構建出的,具有烏托邦結構意義的世界,便是“醫院”。如果說科幻/幻想小說在本體論上的價值,是構建出一個世界,那么“醫院三部曲”的“醫院”世界萬象紛雜、機制完整、又有留白,的確讓“醫院”這一在現當代社會中蓬勃發展的社會機制,獲得了本體論地位。醫院治療病人,又由病人的肉體與精神所創造。它是現實、是體制、是敘事、是火葬場、是戰爭、是全世界、是全宇宙、是亡靈的避難所、也是宗教駛向彼岸的工具(醫院船或宇宙飛船)與目的地,是不會消失的輪回本身……

    《亡靈》作為“醫院三部曲”的收尾之作,恰好在一種結構先于內容的層面,完成了對現當代中國問題的形式化構建:對于醫與文、藥與藝、精神羸弱與肉體羸弱進行思考,并對社會的深層機制進行幻想性展現。

    于是,韓松在“醫院三部曲”結尾所遭遇的停滯點,即“醫院宇宙”的邊際,也是中國社會推演可能性的某種邊際,是一種想象的邊際。當輪回與敘事嵌套的絕對變化趨于停滯,展現為亡靈世界或亡靈船,當世間萬物的多樣性都同質化為“病”,我們看到了一個內耗世界的有限性。

    一方面,亡靈世界的創意達到了較之《醫院》與《驅魔》無法觸及的社會歷史隱喻;另一方面,被困于此世界的壓抑與絕望也顯露出來。這并非具有審美特質的困頓,而是想象力的焦慮??梢哉f,當代社會對烏托邦構建的匱乏,標記了想象力的匱乏。韓松作品中,在想象邊際線徘徊的悲觀與反思,彌漫為情緒,變為接近理智卻無法達到的、趨于崩潰的漸近線。

    因而《亡靈》帶給讀者的困頓,或許不是紛雜的語言與意象,而是想象力面對“醫院世界”本身的閉合與內耗。畢竟,科幻的想象力由認知與結構體現,而非文筆。如何透過這一邊際構想其它的可能世界,對于“醫院三部曲”,似乎也是個無解的命題。

    總結而言,“醫院三部曲”表明,當下中國社會已形成了較之于“五四”時期不同的另一種復雜。因此,中國科幻小說的詩學和范式,早已面對著不同的情境。中國科幻想象需要穿越時代與文化的困頓,方能得到新的歷史突破。以英美科幻為主的世界幻想文學也面對著類似困頓。因而,韓松作為“中國科幻的另一極”,也從一個本體層面,嵌入了幻想文學發展的關鍵節點。

    【作者簡介】

    雙翅目,科幻作者,喜愛理論與幻想的結合物,希望用文字表達技術與藝術同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