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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麓麓《幻境之鏡》:文學,是一場逆流而行的回歸

    來源:深港書評(微信公眾號) | 夏河  2019年07月24日08:55

    《幻境之鏡》講述了一段不為人知的藥業秘史:一個患有封閉妄想癥的精神病人在閱讀書籍之后會產生奇妙幻境,魔伊藥業集團通過非法途徑收割她的幻境制成娛樂藥劑,但風靡市場的只是來自于娛樂性更強的幻境前半段(A瓶),而充滿了恐懼、困惑、質疑的B瓶卻諱莫如深。

    這是一部奇詭跌宕的“書中書”:精神病人和藥劑研制者的傳記交錯疊迭,通過雙重主體視角揭開B瓶真相。虛構的幻境與真實的世界相生相克,互為倒影,幾度坍塌又重建,而人類的精神危機和人性的永恒反思終將在文字的灰燼中呈現。寓言結構與諷喻風格的博爾赫斯式迷宮中,無限想象的自我敘事對抗著庸常人生的陰郁殘酷,堪稱后人類時代的寓言。

    “我于三周前訂的《幻境之鏡》終于到了”。這是麓麓的小說《幻境之鏡》的第一句。我喜歡這樣的謀篇開局,不知作者是從卡爾維諾《寒冬夜行人》黑暗的深井中打撈起的句式,還是在博爾赫斯《小徑分叉的花園》曲徑通幽處捕捉到的靈感,但它一下子就喚起了人閱讀的興致,讓人小心翼翼跟隨著作者的凌波微步,進入書中書的迷宮去一探究竟。

    自堂·吉訶德與桑丘打趣作者對他們的記述有失真之處時,小說的敘事形式就從內容的磨盤之下探出頭來,恣意絢麗。而到了當代,無論是卡夫卡的《變形記》還是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無論是道斯特的《忒修斯之船》還是莫言的《生死疲勞》,小說的敘事形式一次次掙脫內容,本身就成為有意味的構筑。

    這樣的小說預示著閱讀的難度,稍不留神,“你的閱讀經驗就可能在這里觸礁”。它是呈現在“紙張”上的故事,是語言形式與人物命運的量子糾纏,它邀請讀者捧起“書本”細讀,在現代互聯網喧鬧的海洋中重喚紙質媒介古老的尊嚴。

    因此,書中艾摩希依絲的一段獨白尤其讓人難忘:

    我摩挲著書頁上不易察覺的稍顯粗糙的紋絡,感到它們攜帶著森林遠古而泛黃的味道。那里有未曾脫節的四季,有被世代的風雨侵蝕過后時光走過的印記。樹木的魂魄經過轉世來到了我的手里,將它們悠長的生命風干壓平,變得柔軟而脆弱,讓我心懷不忍地輕輕翻開。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鋪寫著我并不熟悉的另一個世界……人生凡俗瑣碎的細節像無用的陳年羽毛一樣脫落不見,一條條狹路只為讓人同滅頂的災禍不期相逢,但在那死無葬身之地的絕境中總能找到一個天方夜譚的出口,甚至在千鈞一發的緊要關頭,都能說一聲,“且慢,等我講一個故事”,便從惡魔手中換回三分之一條性命。我的手指被粘連在書頁之間,目光被字字環扣的黑色鐵鏈鎖于其上,有時我竟舍不得換至下本,一口咬定自己因急于搞清“后事如何”,忽略了粗梗之中那些曲折紛擾的枝枝節節。于是,我重返封面,想再讀一遍。

    《幻境之鏡》這部小說擁有著雙重敘述視角:一個是封閉妄想癥患者艾摩希依絲,一個是藥業公司掌門人A。小說采用了復調結構,艾摩希依絲產生幻境,藥業公司收割幻境,前者是虛構的幻想化世界,后者是現實的功利化世界。兩組旋律此起彼伏,交替出現,形成反差性的樂音,而幻境與現實撐起的巨大張力,使小說中所有人物的焦慮、渴望、夢想附著其間。

    艾摩希依絲的造境機制有著“元小說”的特色,小說這一文學形式要求著作者、讀者與虛構世界建立信任,它是特定人物在危境中所懷的希望、面臨的阻礙夾擊之下所產生的行動。而在艾摩希依絲的造境中,這些構成“小說”的基礎元素成為觸發其造境沖動的必要條件。

    而對艾摩希依絲來說,她的病如同原罪,使她被逐出父母的懷抱,逐出伊甸園。她歷經的苦難,她所產生的各種幻境,均源于流放與回歸:無論是獨角獸之死,還是凡瑞泰爾鎮奇遇,無論是水月之夜的陷落,還是吉哈諾病毒的來襲,無論是食人飛蟻的出現,還是天堂B瓶的裂解,都是這位孤苦無助的少女掙脫A先生與Z醫生布下的鎖鏈,從被技術控制的世界向本體世界的回歸。而幻境中,書與文字的意象成為艾摩希依絲歸途的旗語與燈塔,成為她通往天堂的密碼與梯臺。語言的音階與指代、繪本的畫面與故事、童話的背景與情節,過往的文字記憶都構成了艾摩希依絲幻境的素材并被其重塑。

    而小說另一組人物A與Z同艾摩希依絲的形象相對,構成故事的另一重維度。A是羅特藥業董事長的小兒子,名副其實的富二代,對幻境著迷不過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當幻境項目被專家嘲笑與否定之后,他雖然感到沮喪但很快淡忘。Z則是來自下層的大學生,一個野心勃勃的科學狂。他說服A重啟了幻境項目,成為A的合伙人,并在商業上獲得巨大成功,從貧民窟搬到富人區,完成了自普通醫生向成功人士的逆襲。

    而這一切商業輝煌源于幻境收割,源于幻境A瓶在市場上的出售。因此,治愈艾摩希依絲的妄想癥不僅變得不再重要,而且絕然不可能。對醫藥公司來說,她的夢想、焦慮與渴望,她羸弱的身軀迸發出的美麗幻覺,是提供給現代人逃避與狂歡的藥劑,藥業公司只關心幻境A瓶的商業價值,而艾摩希依絲成了實現這一商業價值的工具。于是,科學技術在這里不是讓病人早日康復的良方,而是阻擋病人出獄的堅固高墻。

    小說中,A和Z不惜把艾摩希依絲藏匿,對外宣布她已死亡,而事情敗露后,Z成了被丟棄的卒子,妻子也離他而去,他也重回貧民區偽裝成“封閉妄想癥”患者躲在精神病院茍延殘喘,但Z的這一輪回就如俄狄浦斯的滅頂神諭,是一個注定的結局。Z感到自己替艾摩希依絲生活在了“精神病院”、死在“精神病院”,或者說,“精神病院”成了Z“但丁式懲罰”的地獄(一個人所受到的懲罰與他的行事有某種同構性)。

    但作者并未以道德的視角表達對艾摩希依絲的憐憫與對藥業公司的譴責,而是按照人物的角色邏輯自然生成,讓Z的形象豐滿并有棱角——他不修邊幅而身懷夢想,執著而善于把握機會,即使他再度潦倒之時仍心有不甘,等待著A的搭救以期重振旗鼓東山再起。在他落寞絕望的最后日子,他留下遺書回顧了自己起起伏伏的一生,他知道A一定會尋找他,而當A發現他的遺書時,他將再度復活,從語言中復活,從字里行間走進A的視線,他年輕時的夢想、他與A共同的追求、他的宏大構思,會再一次牽動朋友的目光,帶他們重回學生時代,回到啟動幻境項目的難忘時刻。而心灰意懶的A被Z的臨終遺言所感染,他懷著懺悔與赴死的心開啟了天堂幻境。

    伍爾夫說,天堂就是永不疲倦的閱讀。而在這部小說中,天堂則是永不放棄的寫作。艾摩希依絲的天堂幻境里,書與文字的肌體被解構,書中的每一個字母都幻化成飛蟻亮出自身,并按照一種神秘的規則重組,而艾摩希依絲在飛蟻的擾動中在紙面上寫下“幻境之鏡 艾摩希依絲著”。

    在艾摩希依絲與A合體的天堂B瓶里,現實與幻境、他人與自我的界限變得模糊——如果幻境是我生命的組成部分,那么它到底是現實還是幻境?如果幻境中的我并不是我,那個他人與我又有何區別?如果文字記錄了我的生與死,在文字中的我到底是死了,還是永遠活著?這是個問題。

    在我看來,《幻境之鏡》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科幻小說,甚至算不上軟科幻小說。它所表達的就是虛構本身,而鏡像反射出的則是對幻想的迷戀、對人性的反思、對生命的關懷,是文學本身古老而行將被遺忘的主題,是科技與商業狂潮下一場逆流而行的回歸。恰如書中書封底上李特瑞徹(Literature)的評論所言:

    有人說這本書關乎人性,關乎科學,關乎政治。但我說,這本書只是一曲寫給文學的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