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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寶樹:當科幻遇到歷史 

    來源:北京晚報 | 寶樹  2019年06月12日06:59

    提到科幻小說,通常印象中總是和未來相聯系,似乎科幻就是發生在未來的故事。在中國,科幻小說同樣發現了已逝去時代的迷人之處。

    科幻和中國史的交融最早可以溯源到科幻先驅們那里。20世紀20年代,已經以“魯迅”之名聞名于世的周樹人在創作現實題材小說的同時,也在重新演繹歷史,寫下了飛揚飄逸的《故事新編》。在似曾相識又面目全非的故事中,遠古中國的再現不再是詩書正史中那么莊嚴肅穆,也不像寫實的歷史小說那么追求真實感,而是充滿了濃烈的幻想色彩,甚至增添了若干科幻元素,如《理水》中在天上來去的“奇肱國的飛車”??梢哉f,《故事新編》中的故事就發生在古今中西的大沖撞所創造出的奇異時空里。

    不過中國的科幻作家有意識地將目光投向歷史,認識到可以將科幻元素和歷史題材相結合而創作歷史科幻,還是較為晚近的事。據筆者所知,開歷史科幻之先河的,是一個不太知名的作家張祖榮,他的長篇小說《東游記》今天沒有多少人還記得, 但卻是打破樊籬的可貴嘗試。

    《東游記》根據當年頗為流行的“中國僧人慧深曾到過美洲”的假說演繹而成,講述南北朝時期的僧人慧深漂流海外,借外星人的助力抵達美洲,又返回中土的傳奇故事。在故事里,祖沖之、范縝、酈道元等當時的中國科學人物紛紛出場,穿梭于古代中國和美洲社會的諸多苦難與戰亂之中,作為對比的則是科技高度發達、人民生活幸福的外星世界。就此,小說在娛樂之外的寄托不言自明:只有通過一代代先賢的科學鉆研和技術進步,才能讓人類社會通過苦難的歷史找到光明的未來。這部小說的缺陷很多,但立意頗為高遠。書里的外星人、飛碟等科幻元素顯然不只是獵奇的點綴或編織情節的道具,而與對歷史的反思和升華息息相關,就此而言,這部小說無愧于中國歷史科幻的鼻祖。

    遺憾的是,《東游記》出版時期正值中國科幻的低谷,該書也沒有受到多少重視。但幾年后科幻作家劉興詩的短篇科幻《霧中山傳奇》也轉向了歷史題材,并首創了異域探險式的歷史時間旅行故事。在這篇小說里,現代人和古人有了親密接觸:研究西南絲綢之路的考古學家曹仲安離奇失蹤,“我”作為他的好友在各處尋訪,沒有找到他,卻發現了許多古代文物上有他留下的痕跡。最后,曹仲安乘坐外星人的“仙槎”出現在世人面前,告訴人們他前往古代進行了時間旅行。

    這個故事本身很難說有太深的寓意,主要意義就在于提出了通過時間旅行返回歷史的概念。雖然重返歷史的時間旅行小說在西方已有上百年的歷史,但在此之前,中國科幻中這類作品幾乎是空白。一方面,時間旅行算不上是正經的科學概念;另一方面, 時間旅行意味著重新進入和改變歷史的可能,這種危及歷史進程和社會發展的“危險”思想也只有在歷史敘事不再定于一尊,允許胡思亂想的時代才可能出現。譬如在作者筆下,曹仲安不僅出現在古代文物中,造訪古代國王,甚至還有和釋迦牟尼本人見面的描述!在“時間穿越”的概念早已經泛濫的今天,讀者可能難以體會到這種新奇,但在當時對國內的讀者仍然頗為震撼。

    在20世紀90年代前中期,異域探險型的歷史科幻如星星之火,終于燎原。劉興詩后來的作品《悲歌》,講述歷史學家邰方聚在時間旅行中發生意外,落入唐朝,成為一名大唐將軍,在這一方面又推進了一步,幾乎捕捉到了穿越小說的概念。不過,同一時期香港黃易的鴻篇巨制《尋秦記》盡情鋪陳現代人在戰國時代的種種冒險經歷,更為膾炙人口,影響力也超出了科幻讀者的范疇,成為今日穿越小說的直接濫觴。

    當然,中國歷史科幻絕不只是把本國的歷史作為探險的異域, 而也將其視為自身的故鄉,尋找著與自身的血脈聯系。異域探險之后,就是故鄉尋根。姜云生的《長平血》是在這方面較有特色的一篇作品。在故事中,“我”通過一部“幻覺旅行機器”前往秦趙長平之戰時期。

    穿越時光之旅成了某種尋找精神故鄉的尋根或歸鄉歷程。當然,異域和故鄉往往互為表里,即便是《尋秦記》等偏娛樂的作品,如果不是回到中國的戰國,和秦始皇、呂不韋等國人熟悉的歷史人物發生關系,而是去古羅馬帝國、瑪雅城邦之類的地方,也絕不會有這么大的影響力。

    當代中國科幻作家并不滿足于單純通過時間旅行進入歷史,而也同樣關注歷史中蘊含著的更多奇妙的可能性。除了時間旅行外,歷史科幻大體而言尚有三種主要類型,一是“秘史”,即以科幻元素來對歷史做新的詮釋,揭示出其中隱秘;上文提到的《東游記》可歸入這一類。

    錢莉芳的長篇小說《天意》也是此類的重量級作品。該書以赫赫有名的歷史人物韓信為主角,將上古到秦漢之際的許多歷史事件都統一在外星人操縱人類、企圖毀滅世界的大陰謀之下。讀者感到的閱讀樂趣首先是類似歷史小說的、對史實及其因果關系的解釋。但這些豐富的歷史元素被放在宏大深遠的科幻設定下重新組織起來,令其完全被陌生化,而似乎又絲絲入扣,十分可信。錢莉芳的中篇小說《飛升》,是關于漢武帝神秘消失的故事,庶幾能傳遞出科幻秘史的神韻。

    長鋏的《昆侖》則是一篇寫意的秘史,講述了西周時代周穆王朝見西王母傳說的背后故事,勾勒出一個充滿神奇科技的上古世界,而這個世界最終因人對于神的挑戰而終結。當人類看透了神的存在也要遵循自然規律,并非無所不能時,神的時代也就結束了。雖然不像錢莉芳筆下那樣真實感十足,但更充滿了神秘空靈之美。

    其次是上文提到過的或然歷史,或可稱“別史”。在中國科幻作者中,或然歷史類的寫作很大一部分圍繞著現代化的焦慮而展開。歷史學家關于不同時期的“資本主義萌芽”說,蘊含了如果沒有西方干涉,中國也將進入工業文明的推斷。而這種自己發展起來的工業文明,顯然比歷史上發生的落后挨打之后被迫改變更吸引人,引起人們無限的遐想。中國在近代的落后是必然的嗎?有沒有可能打破這種宿命?

    劉慈欣的《西洋》就想象了一幅完全不同的或然歷史圖景:由于鄭和下西洋越過了好望角,擊敗了歐洲軍隊,令歐洲成了落后的第三世界,恰成為現實歷史的鏡像。不過在鏡像歷史中,貧困與苦難仍然普遍存在,只不過換了對象,這或會令讀者掩卷深思:歷史是殊途同歸的嗎?對世界而言,誰取代誰,又有什么不同?

    如果說秘史尚維持著真實歷史的面貌,別史還可以說是可能發生的歷史,另一類特殊的歷史科幻則是歷史經驗的全然錯亂和碎片,姑且命名為“錯史”。譬如韓松的《一九三八年上海記憶》,似乎是講述1938 年上海這一特定時空發生的某些故事, 但仔細看來卻完全不對勁。雖然具體的歷史經驗全然破碎混亂,然而奇妙的是,“中國人” 的國族記憶卻經由這種錯亂擺脫了具體時空的束縛而更為彰顯。

    飛氘的《一覽眾山小》和阿缺的《征服者》也是錯史,錯法完全不同而又各具佳妙?!兑挥[眾山小》看似只是重講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歷史故事,但讀下去才會發現,這個歷史時空是似是而非的,是歷史終結后重新演繹的無數虛擬歷史之一。

    《征服者》可能是離真實歷史最遠的一篇作品:成吉思汗通過地球大炮來征服宇宙。故事顯然荒誕, 登場的成吉思汗、丘處機等人物只是作者揮灑才思、鋪陳故事所用的文化符號,但即便如此,成吉思汗作為世界征服者的桀驁和強韌仍躍然紙上,宛如在另一個宇宙中獲得了新生。通過未來的反照,能夠讓既往歷史激活自身的更多可能, 這篇小說或許是最好的說明。

    以上的分類只是一種不成熟的嘗試,自然不能夠削足適履,認為我們的歷史科幻一定要適應這些樊籬。不同的歷史科幻都構成了對歷史的解構和重構,在其中歷史并非已完成的、不可改變的存在,而在自身中就蘊含著無限的可能性,超越了任何僵化的分類方式。

    寶樹:科幻作家,出版有《三體X:觀想之宙》《時間之墟》等四部長篇小說,中短篇作品發表于《科幻世界》《銀河邊緣》等科幻刊物及《人民文學》《花城》等主流文學期刊并多次結集出版,主編三聯版科幻選集《科幻中的中國歷史》,多次獲華語科幻星云獎、中國科幻銀河獎,小說被譯為英、日、西、意等文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