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金獎頒獎詞

這是一篇彰顯童真、燭照童年的飛揚之作。它想象飽滿，無拘無束，靈感如花瓣紛飛，童心似火花迸濺，跳躍式的兒童思維，使一個孤獨的孩子對一只玩具羊釋放了繽紛的想象，塑造成了一個無比奇妙而動人的童話之境。（評委：梁燕）

1

我希望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玩具，它是全世界唯一的，誰也沒有，小美沒有，阿甲沒有，阿甲的弟弟阿乙也沒有。

媽媽說，只要你對某一件事情，一直懷有一種強烈的愿望，那么很快它就會實現(xiàn)的。

我確定媽媽說的是真的，因為在我八歲那年，這個愿望實現(xiàn)了。

它出現(xiàn)了。

它是一只羊，是我從一家很小的玩具店里把它解救出來的，那個店老板是頭熊，盡管他把自己變成了人的模樣，我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媽媽問：“那只玩具羊多少錢？”

“十塊，最后一只，處理的價格。”熊老板翻翻手掌。

“它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只羊嗎？”我問。

“當然，每個人、每只羊，對它們自己來說在這個世界上都是唯一的。”熊對我擠擠眼。

就這樣，我毫不猶豫地把它從熊老板的玩具店里解救了出來。

它說，它是從遙遠的大山里來的，所以它是一只山羊。

山羊說它有很多名字，比如說白云，因為它的羊毛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樣潔白；比如說棉花，因為它的羊毛就像棉花團一樣溫暖；山羊還有一個自己比較喜歡的名字——羽毛，因為山羊希望自己身上的羊毛有一天全部變成羽毛，這樣它就能飛了。

山羊還說，后來它的靈感突然多起來，所以它無事可做的時候，就坐在山坡上給自己起名字玩：山風(fēng)、花落、霞光、白月亮、水波、晚啼……

這樣的名字山羊給自己起了一大堆，不過后來有一天，這些名字全都變成鳥兒飛走了。

我不知道山羊說的是不是真的，畢竟我是在玩具店里遇到的它，但出于禮貌我還是問了它一些問題。

“后來呢？”我問它，“它們飛走了你就沒名字了啊。”

“對啊！所以現(xiàn)在我還叫山羊。我想來想去覺得山羊才是最好的名字，它很結(jié)實，結(jié)實得像一塊巨石，所以它不會飛走，而且它很實用，山羊、山羊，別人只要一喊它，就知道我是從山里來的羊。”

山羊說得很對，就比如說我的名字吧，我叫阿鯨，因為我長得胖，從小到現(xiàn)在都很胖，所以他們喊我阿鯨（因為每一只鯨魚都很胖），而且阿鯨這個名字特別喜歡我，它也從來沒有過離開我的念頭。

我們都很愛彼此。

2

山羊最初是睡在我床頭的小柜子上的，我用睡衣給它鋪了一個窩。

山羊很高興，我們相互親吻了對方的額頭。

山羊說：“阿鯨，你的額頭有一股孤獨的味道。”

我說:“山羊，你的額頭有一股蜂蜜的味道。”

“那是因為我在玩具店的時候，熊老板總讓我吃蜂蜜填飽肚子。”

“羊是吃草的。”我說，“明天我?guī)闳コ圆荨！?/p>

山羊很高興，所以不一會兒它就呼呼睡著了。

山羊睡得很香甜，它還說了夢話，它說：“青草啊青草。”

聽著山羊的夢話，我就更睡不著了，我不停地撫摸自己的額頭，那里又平又滑，山羊說這里有孤獨的味道，孤獨是什么味道呢，甜的？苦的？香的還是臭的？

我永遠也親不到自己的額頭，所以我想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孤獨是什么味兒了。

3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帶著山羊去吃草了。

這是山羊第一次吃草，它很興奮，而且興奮得有點過頭，所以不知不覺中，它整整啃了公園的半塊草坪。

它那么小，真不知道是怎么把那么多草裝進肚子里的。

后來，我和山羊被帶到了公園管理處，管理處有一張巨大的辦公桌，后面坐著一個比我還胖的中年人，他問我是誰吃的草。

“當然是它吃的。”我指著山羊驚訝地說，“難不成你以為是我吃的草？”

“但這只是一只毛絨玩具。”

“但它也是一只羊，而且是一只從山里來的羊，羊當然要吃草。”

“我的意思是，它是一只假羊，假羊怎么能吃草？”

“假的羊，也是羊，是羊就會吃草。”我覺得大人簡直是笨得不可理喻。

“但一只假羊是怎么把草吃掉的？”那人臉漲得通紅。

“看，它有牙齒。”說著我拍拍山羊，示意它張開嘴，讓那個人看看它結(jié)實而又潔白的牙齒，但山羊一動也沒動，那樣子看上去就和它在玩具店里一樣，我知道了，原來山羊是不想讓眼前這個人知道它的秘密。

所以，我也不說話了，一句話也沒再說。

再后來，媽媽來了，把我們接回了家。

4

到了晚上，山羊就開始長大，而且長得很快，大概只用了十分鐘，就長到了一只正常山羊的大小，接著它又打了個嗝兒，它的嗝兒讓空氣里布滿青草的香味。

山羊問我：“我現(xiàn)在看起來是不是像一只真正的羊了？”

“你本來就是一只真正的羊。”我不滿地說。

“哦，對不起，我總是忘記自己是一只真正的羊。”山羊一邊說一邊跳。

它跳得很高，從床頭柜跳到我的床上，又從床上跳到學(xué)習(xí)桌上，然后又跳到窗臺上，從窗臺上又跳到壁櫥上，最后跳到了天花板上，這會兒它的四只蹄子看起來，就像被膠水粘在天花板上了一樣。

“你感覺怎么樣？”我仰著頭問它。

“還不錯，天變成了地，地變成了天，我看著你就像在倒立。”說著山羊又從天花板跳到了墻壁上，現(xiàn)在它的身體完全和地面平行，這可真是個高難度動作，我覺得比粘在天花板上還要難。

“你這會兒又覺得怎么樣？”

“嗯，還不錯，而且你看起來不那么胖了。”

“那是因為你站在不同的地方看我，自然就不一樣了。”我頓了頓，腦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山羊，我覺得你可以去馬戲團了。”

“馬戲團，嗯，表演馬戲的地方，我以前在玩具店聽一只老馬講過。”

唰——

山羊從墻壁上跳下來，而且落地的時候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

“對，那可是個好地方，那里人人都有絕技，人人都有才華，人人在那個舞臺上都是主角。”

“你覺得我有才華？”

“當然，你可以表演吃草，還可以表演跳來跳去。”我覺得山羊一定會走紅，而到那時，我，作為它的主人，肯定會被邀請免費觀看所有馬戲表演的。

山羊看起來很高興，盡管它還沒去馬戲團，但儼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只名羊了。

這個晚上，熟睡的山羊又說夢話了，它說：“馬戲團啊馬戲團。”

5

到了周末，山羊說它可以去馬戲團了，它已經(jīng)準備好了表演的節(jié)目。

“你會走紅的。”我說。

“我才不在乎那些呢，我只想在真正的舞臺上表演一個節(jié)目。”我覺得山羊說得有點虛偽，但我沒有揭穿它。

山羊和我借了一頂帽子，紅色的太陽帽，你別說，山羊戴上還真的挺帥。

在去馬戲團的路上，我問山羊是不是準備表演吃青草和跳來跳去，山羊說那只是開場的小節(jié)目，我再問它，它又不說話了，然后裝成一個真正的玩具羊。

后來，中途公交車上上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她就坐在我旁邊，并且偷偷摸了十二次山羊的肚子，揪掉了它二十四根羊毛，山羊一動也沒動。

我們到達馬戲團的時候，節(jié)目還沒開始，我抱著山羊找到了馬戲團團長，團長是個小孩兒，看上去個子比我矮，但他坐的椅子卻比我的高很多。

“你好，團長先生，我的山羊想在你的舞臺上表演節(jié)目。”

團長看看我，又看看山羊：“是它嗎？它看上去可不怎么靈活。”

“當然，因為現(xiàn)在它還在裝成一只玩具羊。”說著我把山羊放到地上，“山羊，你可以給團長先生表演節(jié)目了。”

山羊“咩”地叫了一聲，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它像一只羊那么叫。我想，它可能只是想表現(xiàn)得更像一只羊吧。

山羊邊叫邊跳起來，這里雖然有些亂，但一點也不妨礙它施展自己的技能，而且全是高難度動作，它跳上跳下，用左后腳站在椅子背的橫木上，用右前腳站在茶壺蓋上，它還在屋子里的晾衣繩上走來走去，如履平地，最后它竟然跳到了團長的耳朵尖上，是的，沒人知道山羊是怎么做到的，但它的確做到了。

毫無疑問，團長答應(yīng)了我們的提議，而且山羊被安排在所有節(jié)目的中間，據(jù)說那是表演當中的黃金時段。

因為山羊的緣故，我得到了一個貴賓座位，這簡直棒極了。

節(jié)目開始了。

小丑騎獨輪車，狗熊鉆火圈，小狗做算術(shù)題，猴子拉車，魔法師把兔子變成帽子……所有的節(jié)目雖然老套，但卻非常有趣，臺下的小孩們高聲歡呼。

終于輪到山羊表演了，它戴著我那頂紅色太陽帽登上舞臺，頭頂就像一團火焰在燃燒，我忍不住在臺下鼓掌吶喊，直到手掌也像著了火一樣。

我以為山羊會表演跳來跳去，但是沒有。

只見剛才的小丑從后臺搬上來一個巨大的紙箱，箱子看著能裝下十個大人，小丑又把箱子搬到一張大桌子上面，并且讓打開的紙箱口對著臺下的觀眾，山羊“嗖”一下跳進了紙箱。

“哇！它可跳得真高。”有人說。

“那是我的羊。”我驕傲地說。

山羊在紙箱里悠閑地走動著，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如履平地，這又引來臺下觀眾的歡呼。

“那是我的羊哦！”我大聲吶喊。

山羊在紙箱里走了幾圈，然后它說：“我現(xiàn)在需要熱心的觀眾來配合我的演出，誰想第一個上場？”

是的，山羊說話了，而且它用的是羊語，但臺下所有人都聽懂了。

第一個上臺的是一個胖胖的男孩兒，他看上去有些呆頭呆腦。山羊在紙箱里沒動，它盯著小男孩兒看了一會兒，只聽見“嘩啦”一聲，臺上的小男孩兒變成了一只白鳥兒，白鳥兒在馬戲團的舞臺上空不停地盤旋，遲遲不肯飛走，我知道他是想看山羊接下來的表演。

第二個上臺的是一個高傲的女孩兒，她的裙子上綴掛著珍珠，她的頭發(fā)梳理得完美而整齊，她的眼神很高傲。

“山羊，我要變成一個真正的公主。”小女孩兒仰著下巴說道。

山羊走到紙箱頂，它沒說話，只是看了小女孩兒一眼，然后又從紙箱頂上走了下來。

“我要變成一個真正的公主。”小女孩兒又任性地說了一句。

山羊仍舊沒理她，還打了噴嚏。

噗——

只是眨眼之間，小女孩兒就消失不見了。

我覺得她是被山羊的噴嚏吞掉了。

第三個上臺的是一個很壯的高個男孩兒，他頭發(fā)亂蓬蓬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兇。

“我可不想變成什么鳥兒，或者一陣風(fēng)，我應(yīng)該變成更厲害的東西。”

這次山羊在紙箱里走了好幾圈，最后它停在了紙箱的最里面。

只聽到“砰”一聲，臺上冒出了一股煙兒，那個男孩兒眨眼間變成了一把獵槍，那的確是很厲害的東西。

后來，我是說后來，我沒再看到有人上臺配合山羊表演，因為整個馬戲團消失不見了。

我只是打了個盹兒，也許就是幾秒鐘，再醒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和山羊仍坐在公交車上，我身旁坐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她正偷偷用手摸山羊的肚子。

6

那天從馬戲團回來以后，山羊變得不一般了。

它總是坐在草地的長木椅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夕陽，有時還會一動不動地盯著一棵樹，一根羽毛，最后隨便盯著什么，它都會一動不動。

顯然，山羊在發(fā)呆。

其實，我特別想問它關(guān)于馬戲團的事情，有時我懷疑我們根本沒去過什么馬戲團，因為這個城市里沒有馬戲團，但有時候我又覺得我們的確去過，因為第一個上臺的男孩兒特別像我。

到了第五天的時候，山羊說話了。

它說：“給我來杯橙汁吧。”聽到它說話我的心落了地。

山羊一口氣把橙汁喝完，然后它全身的羊毛開始往下滴落橙汁。

“關(guān)于那個馬戲團，我是說，你會魔法嗎？”我盯著山羊，山羊盯著夕陽。

“那是你的馬戲團，你心里的馬戲團。”山羊說著抖抖身上的羊毛，有些發(fā)黏的橙汁飛濺到我身上，“我什么也沒做，我只是在你心中的馬戲團里走了一圈兒。”

我舔舔手指上的橙汁，很甜。

接著我又想起來，那第一個上臺的胖男孩兒的確是我，那個女孩兒是小美，而那個變成獵槍的男孩兒，是阿乙的哥哥阿甲，他是一個霸道的男孩兒。

后來，我們再也沒有提起過馬戲團的事情。

7

山羊看著又正常了，它不再發(fā)呆，而且還會陪我一起去上學(xué)。

我們正在學(xué)習(xí)加減法。

說實話，那對我來說有些難，因為那些數(shù)字經(jīng)常變成一根繩，在我的腦袋里擰成一股麻花。

“7加5等于幾？”那天我突然被老師點名，她可能是發(fā)現(xiàn)了我天天撫摸身旁的山羊。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想了半天也沒算出等于幾，而且我數(shù)了好幾遍手指頭，我只有十個手指頭，沒有多余的。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老師，全班同學(xué)都笑了，只有山羊沒笑，而且它還很生氣。

它對我說，你說的都是實話，那些人為什么要笑話說實話的人？

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因為這個問題簡直比十道加減法還要難。

不過再后來，我學(xué)會了計算，山羊想了一個辦法，它讓我薅它的羊毛做加減法，這個方法很管用，我的數(shù)學(xué)題再也沒出過錯。

作為對山羊的報答，我經(jīng)常帶它去動物園。我不知道山羊為什么突然喜歡上了去動物園，而且每次回來它都說一些特別的話。

“熊為什么不穿衣服？難道它們不知道光著身子會讓人難為情嗎？”

“熊本來就不穿衣服。”我說，“熊皮就是熊的衣服。”

“但玩具店里的熊都穿藍色工裝服的。”山羊仍舊不依不饒。

我想了想，說：“那是因為玩具店里有冷氣。”

山羊不說話了，它可能覺得我說得對。

我們順著干凈的小路往前走，路兩邊是高大茂密的樟樹，我和山羊藏在樟樹的影子里，很涼爽，本來我想和山羊談?wù)動白邮澜绲膯栴}，但它又說話了。

“那只成年長頸鹿前天吃掉了一朵從它頭頂路過的云，”山羊看了我一眼，我趕緊點點頭，“所以它已經(jīng)拉了兩天肚子了。”

那只動物園最高的長頸鹿的確一直趴在角落里。

“嗯，我想它可能吃的是朵烏云。”

山羊點點頭。

接下來我們一直在影子世界里行走，樹的、高樓的、路燈的、行人的、天空飄過的云彩的影子……

我們在別人的影子世界里游走，偶爾也有別人從我們的影子里穿行而過，但大多時候人們都是行色匆匆，沒人注意到任何不同。

在家門口的時候，山羊突然問我：“你看到動物園里那只羊了嗎？”

“那只巖羊？”

“不，那只棉羊，”山羊頓了頓，“它說，它的家在一朵棉花里，那里溫暖又潔白，所以它叫棉羊……”

“哦，算了吧山羊，綿羊的‘綿’和棉花的‘棉’根本不是一個字。”我大聲地打斷山羊，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生氣，或許因為上次，我把“綿羊”寫成了“棉羊”，阿甲和阿乙還有小美嘲笑了我很久。

那是我第一次對山羊發(fā)脾氣，我以為它不會再理我，但晚上吃完晚飯，它又和我說話了。

“阿鯨，城市里有賣關(guān)于所有山的地圖嗎？我想要一張那樣的地圖。”山羊趴在窗臺上，今晚的天氣很好，透過玻璃可以看到閃爍的星空。

“當然有了，書店里有各種各樣的地圖，關(guān)于山的，關(guān)于河的，關(guān)于城市的……”

“我只想要一張關(guān)于山的。”

“你要那樣的地圖干什么？難道你要回家嗎？”我有些驚慌地說，我現(xiàn)在還不想失去山羊。

山羊半天沒說話。

“你要離開我嗎？你不能離開我，你是我的山羊。”我又說。

山羊深深嘆了一口氣：“我只是想看看。”

我沒說給山羊買，也沒說不給它買，然后我們就上床睡覺了。

那天晚上山羊沒有說夢話，半個字也沒說。

接下來幾天山羊都會問我給它買地圖了沒有，我說我很忙，我正在準備期末考試。

山羊知道對一個小學(xué)生來說，沒什么比考試更重要的事情了。

8

山羊不用再去學(xué)校了，因為我不用薅羊毛也知道7加8等于幾了，我還知道17加18等于幾，老師夸獎我，說我的腦子終于能正常運轉(zhuǎn)了。

那天早上，小美一進教室就直沖沖地朝我走過來，她把一塊軟乎乎的巧克力糖塞進我的手心，這引得阿甲和阿乙強烈不滿，但他們卻什么也不敢說，誰都看得出來，他們兩個也想和小美做朋友。

到了下午，我們就把這件事忘了，我們四個人擠在操場的泡桐樹下玩了影子的游戲。

晚上，做完作業(yè)，吃完飯，我才想起山羊。

“對不起山羊，我忘記去書店看地圖了。”其實，我說了謊，放學(xué)回來的時候，我和阿甲、阿乙兩兄弟還去了路邊的書店看了十分鐘漫畫書。

山羊沒說話，它把整張臉都貼在玻璃上，那樣子仿佛要把自己擠到玻璃之外。我走過去，打開窗戶把山羊放在窗外的窗臺上，窗外有防盜窗，我不用擔(dān)心它會掉下去。

“對不起山羊，星期一我一定去書店給你買山的地圖。”我有些愧疚地說。

山羊嘆了一口氣，然后仰頭看星星，雖然天上只有一顆星。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決定帶山羊去吃草。昨晚我睡著了，山羊在窗外看了一夜的星星。

“你知道，我其實不用吃草的。”山羊說，因為在窗外待了一夜，它身上潮乎乎的。

“但一只真正的羊都是要吃草的啊。”我看著山羊，山羊也看著我，它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就像一面鏡子。

我心一驚：“山羊，山羊，你還好嗎？”

過了幾秒鐘，山羊才說：“嗯，我挺好的，要不我們?nèi)ゲ莸匕伞！?/p>

我高興地抱起山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它似乎輕了很多。

清晨的草地，彌散著濕漉漉的清香，一層淡淡的光霧在草尖上漂浮著。

“你說山里有這樣的草地嗎？”

“有吧。”

“也像這里的草這么綠，這么整齊？”山羊沒有吃草，它只是很小心地望著它們。

“你不是說，你是從遙遠的山里來的嗎？難道你忘記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記不清了。”山羊說著趴在草地上，“但我記得一些別的東西，鳥鳴啊，綠色的天空啊，還有綠色天空上的星星……”

沉默了一會兒。

“你會寫‘家’這個字嗎？”山羊突然說，“你們已經(jīng)學(xué)這個字了吧，我好長時間沒去學(xué)校了。”

我點點頭，我們昨天才學(xué)的，我還不太會寫，但我還是認真地給山羊?qū)懥恕凹摇保菦]寫對，我少寫了一撇。

我看了一眼山羊，又看了它一眼，我發(fā)現(xiàn)它真的瘦了很多。

我想周一放學(xué)的時候，一定給它買一張關(guān)于山的地圖。

9

直到現(xiàn)在，我都沒想明白那個意外是怎么發(fā)生的，我記得周日的晚上，我把窗戶關(guān)好了，我睡覺前還問山羊，問它要不要到床上跟我一起睡。

山羊說：“不用了，我要看看星星，在窗臺上離它們更近一點。”

從周六清晨到周日晚上，山羊又瘦了一圈，它的眼睛顯得更大更無神了。

“山羊，你放心，明天放學(xué)我一定給你買一張全世界最全的山的地圖。”

山羊笑著點點頭。

那晚，我依然沒聽到山羊說夢話。

第二天清晨我還沒醒，就聽到媽媽大喊：“阿鯨，你怎么把玩具扔到了窗外。”

窗臺上沒有山羊，山羊在樓下的草坪上，窗戶關(guān)得好好的，山羊是怎么跑到樓下草坪上的，這成了一個迷。

山羊又變成了一只小小的山羊，大小和在玩具店的時候一樣，而且它的眼睛不再轉(zhuǎn)動，它更不會說話，它成了一只真正的玩具山羊。

10

小美在一個周二的上午，又塞給了我一塊軟乎乎的巧克力糖，她還說，長大后要嫁給我當新娘子。

于是我想也沒想就把山羊送給了她。

“這是一只從山里來的羊，所以叫山羊。”我說。

“哪座山？”小美問我。

我搖搖頭。

“山上有草嗎？”

“肯定有。”

“樹呢？”

“山羊說過它們那里的天空是綠色的，而且上面還有星星。”

“那到底是什么山？”

“我真不知道。”我說。

小美親了一口山羊的額頭，就像當初我親山羊一樣，但山羊卻不會再親任何人的額頭了。

我突然想，山羊說不定已經(jīng)回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