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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曹禺全集》未收的英文講演

    來源:文匯報 | 顧鈞  2019年01月18日08:31

    由田本相、劉一軍主編的七卷本《曹禺全集》(花山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是目前國內最為齊全的曹禺作品集,前四卷是戲劇作品,后三卷是劇論、劇評、書信等。在第七卷的最后附有“曹禺生平年表”,按照年代順序記錄了曹禺一生的文學活動和著作情況。在1946年7月1日條下,有這樣的記錄:“在紐約市政廳發表講演:《現代中國戲劇》,后在美國《國家建設雜志》發表。”

    但“年表”中提到的這篇講演并沒有收入《全集》,造成了第五卷“劇論、劇評”部分的遺珠之憾,這一部分收錄了曹禺有關戲劇的文章八十多篇,但沒有一篇是以整個中國現代戲劇為討論對象的,而且絕大部分是解放以后發表的,1949年以前的只有三篇:《關于話劇的寫作問題》《編劇術》《悲劇的精神》。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曹禺在美國的這篇講演稿都是意義重大的。

    根據“年表”的提示筆者找到了這篇英文講演,題為The Modern Chinese Theatre,載美國紐約出版的National Reconstruction Journal第七卷第一期(1946年7月),署名萬家寶(Wan Chia-pao)。這篇16頁的文章(第33至48頁)分為八節,文辭優美淡雅,內容要言不煩。

    導言部分曹禺開宗明義地指出,中國現代戲劇不是延續傳統,而是一場革命,無論形式還是精神都是全新的。和唱念做打的舊戲大不相同,新戲以對話為主,所以在嘗試了幾個名稱后被確定為“話劇”。

    在第二節曹禺重點分析了話劇和傳統戲劇的不同功能——這也是兩者最大的差異。傳統戲劇主要是娛樂大眾,作家沒有嚴肅的創作態度,而觀眾也只把演員當作戲子。更嚴重的是,傳統戲劇宣揚一整套陳舊的觀念,不是忠孝仁義,就是多子多福,要么就是教導人們樂天知命、安于現狀。所以舊戲對于現代中國只能是一個 “時代錯誤”(anachronism),與現實人生沒有關聯。在接下來的第三和第四節,曹禺以《王寶釧》和《西廂記》為例,進一步揭露舊戲的局限性——語言深奧、思想陳腐、無法適應現代社會。即使努力去改造,也很難獲得成功,結果只會不倫不類,“就像在中國山水長卷上畫一架轟炸機那樣荒誕”。

    在第五節曹禺簡單敘述了話劇早期的發展史,贊揚了新劇團體在國內(春陽社、進化團)以及日本(春柳社)的嘗試,也批判了“文明戲”的淺薄。早期話劇雖然幼稚,但其積極作用不容抹殺,“它的演員穿著現代的服裝,說著老百姓的語言,沒有歌唱和程式化的舞蹈,反映的是當下中國人的生活。”它讓觀眾直面現實。

    對于早期話劇的發展來說,《娜拉》(即《玩偶之家》)在《新青年》4卷6號上的刊載無疑是重大事件。在第六節的開頭曹禺寫道:“伴隨著易卜生作品的譯介,我們真正迎來了話劇的新時期。他在我們文化轉型的關鍵時期到來,也成為我們真正了解的第一位西方戲劇家。我們高舉雙臂歡迎他的個人主義,并奉為我們的信條——強烈的個性、自由獨立的精神、大膽的反叛、對現存環境的勇敢批判。對于我們的話劇來說,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從他那里我們學到了第一課——如何寫問題劇。”此后翻譯學習西方戲劇成為一股不可阻擋的潮流,“我們開始派遣學生去歐美學習戲劇文學和舞臺藝術,在國立北京大學的外文系增設了有關西方戲劇的課程,1922年第一個私立的現代戲劇學校(按即人藝戲劇專門學校)建立了,僅僅三年后,由政府主辦的同類學校(按即北京國立藝術專門學校)也建立了。此外,我們還有了自己的第一份雜志——《戲劇》于1921年創刊,上面刊載有關西方戲劇史、現代戲劇家、舞臺藝術(化妝、布景、燈光、導演)等各類文章。”中國現代話劇受西方文學的重大影響是不爭的事實,特別是“五四”新劇,曹禺在這節的最后列舉了一個長長的名單。

    1933年11月第一個職業話劇團——中國旅行劇團在上海成立,成為中國現代戲劇史上的標志性事件。在第七節曹禺簡要介紹了此前各類話劇團體的情況,它們分布在各大城市,也出現在中小城市甚至農村(如熊佛西主持的河北定縣“農民戲劇”),同時它們的戲劇嘗試也是各式各樣,有現實主義、自然主義,也有浪漫主義、表現主義。但所有人(劇作家、導演、演員)都認識到建立自己戲劇的必要性,“外形可以是現代的,內容則必須是中國的。”總之,不能成為西方戲劇簡單的翻版。

    “戰爭給了我們新的刺激,”曹禺在第八節開篇寫道,“大批戲劇工作者離開大城市,到了祖國的內地和邊疆,我們有機會親眼看到普通民眾的艱苦和毅力,他們的勇氣和善良給我們留下了難以忘懷的印象,這使我們更加關注小城鎮和農村人的生活。在戰爭之前,我們的戲劇活動主要局限在大城市。”除了地域的變化,戰爭的另外一個刺激是讓人們更加渴望民主化和工業化,這兩大主題也在這一時期的戲劇中被反復表現。在文章的最后,曹禺再次強調了中國現代戲劇的目標:揭示現實、展望未來。

    通觀全文不難看出,曹禺這里只是大致鳥瞰了一下中國現代戲劇。他沒有提到具體的作家作品,無論是胡適的《終身大事》、田漢的《名優之死》,還是洪深的“農村三部曲”。他本人的代表作(也是中國現代戲劇最具影響的作品)——《雷雨》《日出》也是只字未提。一個重要的原因估計是考慮到美國聽眾對這些內容完全不了解,討論某個作家作品很可能讓他們不得要領,而且演講的時間也畢竟有限。

    如果從1907年春柳社在東京演出《茶花女》算起,到曹禺發表演講的1946年,中國現代戲劇已經有了四十年的歷史。雖然時間不短,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但在當時的美國卻還沒有什么影響。

    說到中國戲劇在美國的影響,就不能不提1930年梅蘭芳率團在美國多個城市的成功演出,對此曹禺沒有回避,他承認中國傳統戲劇的特色,特別是它的異國情調對于美國人的吸引力。但對于中國觀眾,曹禺認為“這樣的舊戲不應該再上演了,因為它無助于教育現代公民,建立現代國家”。在第四小節的最后曹禺寫道:“有人會問,為什么不讓舊戲繼續存在,讓老百姓繼續觀賞呢?對我來說,答案很簡單:如果美國戲劇繼續莎士比亞時代的模式,演員仍然穿著伊麗莎白時代的服裝,對話都是素體詩,美國觀眾會接受嗎?”從“五四”時代起,中國話劇就是在批判舊戲中誕生和發展的,曹禺作為現代最成熟的話劇作家無疑也是這一傳統最大的繼承者。

    回到“曹禺生平年表”中的那個條目,將講演的英文題目The Modern Chinese Theatre翻譯成《現代中國戲劇》是沒有問題的,但將所載刊物National Reconstruction Journal翻譯成《國家建設雜志》就不對了,因為該刊有現成的中文名稱——《學術建國叢刊》,就印在封面上。該刊由“留美中國學生戰時學術計劃委員會”(Committee on Wartime Planning for Chinese Students in the U.S.)負責編輯,1942年創刊,1947年停刊。該刊由位于紐約的華美協進社(China Institute in America)出版,該社1926年由美國學者杜威(John Dewey)、孟祿(Paul Monroe)和中國學者胡適、郭秉文等共同創建,是非營利的民間文化機構,旨在通過教育、宣傳等活動推廣中國文化,增進中美兩國人民的相互了解。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曹禺此次美國之行還有一位作家同伴,就是老舍。老舍在美國的講演和曹禺的刊登在同一刊物同一期上,題為The Modern Chinese Novel(《現代中國小說》),署名Shu Sheh-yu(舒舍予)。讓人高興的是,最新版的《老舍全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收入了這篇講演,刊物名稱——《學術建國叢刊》——的標注也是正確的。

    (作者為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