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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為“哈利·波特”的衍生系列,電影《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上映的更大意義,在于凸顯了當下流行文學領域的一個現象—— 反客為主的讀者和走向支離的文本

    來源:文匯報 | 陳思霖  2018年11月28日08:46

    如今,在大眾流行的領域,創作者已經很難像過去那樣壟斷自己的作品。在過去,讀者的立場往往是被作者誘導的。而現在,讀者的立場不再依賴作者/主角建立。最早接觸《哈利·波特》(下圖)時,大多數小讀者希望被分在主角哈利所在的格蘭芬多學院。隨著電影《神奇動物在哪里》(右圖)和《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的相繼上映,這個衍生系列的出現讓越來越多的讀者開始反觀原作。

    電影《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一上映就引發了尖銳的爭議:這部電影,乃至整個系列,是否僅僅造福了“哈利·波特迷”群體?“哈迷”和“路人”對“神奇動物”有截然不同的觀感,但兩個陣營在一個問題上達成了共識,那就是作者羅琳的這部“魔法世界前傳”或多或少地受到讀者的“倒逼”,她雖然發表過不滿于粉絲“同人寫作”的言論,但是,讀者變得越來越主動,把原作當成具有互動性質的開放文本,這種全新的“讀寫關系”在當下的流行文學領域,恐怕是勢不可擋的潮流。

    這種讀寫關系,讓“閱讀”的行為帶上明顯的交互式色彩,這和彌漫于新生代際中的游戲文化,基本是同質的。以電競游戲為背景的《全職高手》可以看作這種新型讀寫關系在華語流行文學領域締結的一朵奇葩。《全職高手》的篇幅超過《追憶逝水年華》,這部“超長篇”被視為近年網絡文學領域的現象級作品,它奇異地混合了網絡寫作和類型小說,跨越了游戲和文學的邊界,并且,因為讀者的主動參與,不斷涌現的同人創作促成了原作的傳播。這和流行文化的走向是不謀而合的,即“游戲美學”和“游戲思維”對大眾文化產品的滲透。

    比起爭議這部小說的“文學素養”,它更值得研究的是讀者的接受方式

    《全職高手》講述網游 《榮耀》風靡十年,職業選手葉修見證了這款游戲發展,卻因被認為“缺少商業價值”,被強制退役。他成了一家小網吧的網管,在那里,他集結隊伍,打回職業賽場,并最終贏得冠軍。乍看之下,這是一個復仇故事,在受到不公正對待之后,男主人公奮起反擊,獲得勝利。在類似的傳奇故事模型中,英雄堅韌不拔,披荊斬棘,達成使命。

    然而,《全職高手》里沒有正義與非正義的抗衡,故事中展開的不同戰隊、各異的選手,首先展現的是極高的職業素養。這些人在職業賽場上是對手,但他們首先是“一起玩游戲的人”,是和主角一樣渴望冠軍的年輕人,作者刻畫了一大群面目鮮活、可親可愛的選手。比起爭議這樣一部小說的“文學素養”,它更值得研究的是讀者的接受方式。大部分的年輕讀者對《全職高手》培養出“手不釋卷”的感情,是因為一項不經意的選擇在閱讀過程中悄然完成了:你能夠尋找到自己的隊伍。“游戲競技”的基本設定,帶來了不同讀者投身不同戰隊的可能性,在一些視頻網站,點開《全職高手》的動畫或相關的視頻剪輯作品,能在彈幕中看到觀眾鮮明的立場,他們支持特定戰隊的狂熱表達,像極了球迷力挺 “主隊”的樣子。《全職高手》的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把原作變成了具有互動性質的開放的文本。“《榮耀》不是一個人的游戲。”這是《全職》里主角葉修說過的話。有趣的是,這成了《全職高手》小說的現實寫照:它不再是一個人的小說,讀者們在閱讀中和那些角色、那些戰隊結成了共同體的關系,以至于它最初的創作者無法像傳統寫作者那樣壟斷自己的作品。

    在宏大敘事的作品中,讀者的目光習慣追隨主角。初讀《三國演義》,不免傾向劉備。最早接觸《哈利·波特》時,大多數小讀者希望被分在格蘭芬多學院。在這樣的閱讀習慣之中,讀者很大程度上受到作者的引導,抑或說誘導。王司徒堅信曹丞相是亂世佳選,然而羅貫中給他的人設是“我負天下人”的梟雄;以湯姆·斯托帕德(伏地魔)的立場,他認為自己是被辜負的“天選之人”,而羅琳無情地定義他是魔頭。

    與此對應的閱讀習慣中,即便不存在清晰的正邪分野,讀者也很少自覺自主的與敘事“互動”。以傳統武俠小說為例,《笑傲江湖》里門派眾多,各門各派有絕學功法,各式角色,這些設置和《全職高手》的電競戰隊似乎有些接近。然而,無論恒山派的定逸師太多么瀟灑落拓,恒山門人多么善良可愛,鮮見有讀者自承屬于恒山派。《倚天屠龍記》中六大派,其中固然有人道貌岸然,用心險惡,然而像崆峒、少林這樣的門派,同樣有不少正義之士。張無忌所依戀的武當派,和所有名門正派一樣,有好人有壞人,有七俠心地光明磊落,也有會教出宋青書這樣的卑鄙小人。可是,大多數讀者都會把共情獻給武當,而對少林頗少同情。在這樣的閱讀習慣中,讀者是以主角的立場作為自己的立場的。

    作者那只看不見手不再掌控指揮棒的特權,每個讀者開始下意識或有意識地尋找自己的立場

    如今的世界流行起“Pick”這個詞,不管是綜藝節目、動漫作品、體育賽事,還是游戲世界,人們開始習慣于選擇。在綜藝節目里,人們選擇自己喜歡的風格;在游戲中,玩家選擇職業、門派、性別、衣著、武器——這一切顯得是理所應當的。這種習慣在不知不覺中養成,《全職高手》恰似它在文學世界里的側寫。在寫作層面,這部小說不存在宏大敘事的奢望,也沒有解構主義者的野心,它借助游戲設置和活絡的群像描寫,在此基礎上,仿佛順理成章地完成了和讀者的互動。這份閱讀體驗更接近于觀摩體育賽事,例如在世界杯的狂熱氛圍里,某個對足球一無所知的觀眾被某支隊伍吸引,成為其忠實簇擁。

    于是,在這種閱讀習慣中,讀者的立場不再依賴主角建立,作者那只看不見手似乎不再掌控指揮棒的特權,每個讀者開始下意識或有意識地尋找自己的立場。

    這種選擇習慣蔓延到傳統文學的領地。例如,劉慈欣的《三體》是帶有史詩氣質的硬科幻代表作,可是,不少讀者在網上宣稱自己是《三體》中反派組織ETO的成員。同樣,隨著《神奇動物在哪里》系列問世,越來越多的“哈迷”讀者開始反觀原作,把目光投向赫奇帕奇這個乍看之下頗有些平庸的學院,開始有人自豪地在社交網絡空間自稱為“獾院人”。如果我們假設霍格沃茲如今在人類世界招生,斯萊特林、拉文克勞和赫奇帕奇的接受度很可能要比《哈利·波特》誕生那會兒好多了。

    這種“Pick”的習慣,很大程度是從游戲世界里來的,因為游戲是玩家在不斷選擇的過程中玩下去的。這種習慣也許顯得輕浮,因為這些選擇都是沒有代價的,選擇的結果也太輕易達成。但在輕浮的表象之下,當人們習慣選擇與表達立場,那么個體建構自身的方式也發生著轉變。

    傳統文化學者和作者對于后現代世界充滿警覺。確實,當受眾反客為主,在作品中建立自己的立場,文本本身注定走向支離。所以,羅琳對“同人寫作”的警惕和敵意,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這些老派人眼中的“后現代的噩夢”,卻偏偏是正在發生的生活——這種生活渴望被正視,而刻板的敵視只能加劇代際之間的撕裂。

    進入游戲,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取一個ID,有趣的是,ID本是identity的縮寫,是“身份”的意思。這個詞很多場合被翻譯成“網名”,然而,是否存在另一種可能,它不是一個簡單的代號,而是意味著認同感——“我是誰”。《全職高手》的開頭,葉修被逐出戰隊,他最痛心的是失去了那個使用十年的“賬號”。這個賬號,承載了時間、回憶、甚至自我。存在主義者說,我們的生命意義由自己做出的選擇構成。那么,在游戲的幕布下,選擇ID,未嘗不是走向自我的一步。

    電影《頭號玩家》表達了這樣一種觀點:人們可以在虛擬世界里變成任何自己想變成的樣子,游戲世界里美麗動人的姑娘,在現實世界很可能是摳腳大漢。

    然而,無論在游戲中還是文學、影視或任何創造性的作品中,虛擬與現實是否可以溝通?虛擬的身份和形象,不可否認在一定程度上確實把現代人的主體性碎片化了,但是否存在另一種可能,即在無盡的選擇中重塑自我認知?那位使用少女虛擬形象的摳腳大漢,“本我”的認同就是女性呢?在虛擬的幕布之上,不再是“你可以變成任何幻想的樣子”,而是那句古希臘的箴言——

    認識你自己。

    (作者為愛丁堡大學在讀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