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li>
  • 
    
  • <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source id="gucoo"></source></li>
    <rt id="gucoo"></rt>
  • 用戶登錄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德拉克瓦光耀盧浮宮

    來源:文藝報 | 沈大力  2018年09月07日08:50

    《奧維德隱居斯基泰人部落》

    盛夏的巴黎,盧浮宮人潮涌流,各方游客競相前來參觀德拉克瓦(又譯德拉克洛瓦)畫展,贊譽不絕,短短時間內人數高達數十萬。此次德拉克瓦繪畫藝術回顧展系由兩位研究19世紀繪畫的專家塞巴斯蒂安·阿拉爾和柯姆·法布爾共同設計,由“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協辦,呈示180幅重要繪畫作品,是自上世紀60年代初以來內容最豐富、規模最可觀、而且迄今反響最大的,今秋還要轉至美國紐約繼續展出。

    德拉克瓦早年父母雙亡,孩提時期,他就愛好美術,不時在小本子邊沿速寫,14歲獲得“繪畫獎”。17歲上,他突然放棄了已經寫出的《險惡庭院》《阿爾弗萊德與維克多麗婭》兩篇小說和一個劇本的文學征程,由叔父、細木工匠里斯奈引見,到彼埃爾-納赫希斯·蓋蘭畫坊見習。閑時,他常去盧浮宮欣賞普桑、米開朗琪羅、提香、委羅奈斯的作品,深受希臘、拉丁文學熏陶,滋潤藝術靈感。24歲時,他決意“與命運拼搏”,將自己得到《神曲》“地獄篇”啟迪的處女畫作《維吉爾引但丁游地獄》呈送“美術沙龍”,希冀進入盧浮宮。不料碰了一鼻子灰,被艾蒂安-讓·德雷克茲和安東尼-讓·格羅等經院派的衛道士們貶斥為不折不扣的“涂鴉”、“簡直是屠殺繪畫”。德拉克瓦屢遭傳統美術大師安格爾非議,被“美術沙龍”棄置。直至1849年,他與盧浮宮的畫緣方才有了轉機,應了他給友人信中的一句話:“對我來說,榮耀不是虛妄之言”。 終于,他繼美術大師勒布倫之后,被請進盧浮宮裝飾其天頂,在畫廊中心繪出《阿波羅制服巨蟒圖》。現在德拉克瓦竟成了盧浮宮的特邀主賓,今昔對比,景況迥異。

    邁進盧浮宮的拿破侖大廳,迎面出現的正是1822年遭拒的《維吉爾引但丁游地獄》。維吉爾舉臂引路,跟但丁同舟在冥河風暴中顛簸,地獄里的佛羅倫薩囚徒攀附船沿,滑向深淵。作品大有米開朗琪羅和魯本斯的氣魄,開19世紀浪漫潮流之先河,于今已被公認為繼熱里戈《美杜莎木伐》衣缽的“浪漫派宣言”。不久后德拉克瓦所繪的《希阿島屠殺場面》和《墓地孤女》,揭露土耳其對爭取獨立的希臘人的殘酷屠殺,黃與藍兩色對比奪目,放浪畫風沖決大衛和安格爾守舊的大理巖化格調。有人將《希阿島屠殺場面》比為19世紀的《格爾尼卡》,雖然從視覺美學的角度審視,大概不會有許多人能透徹懂得畢加索精心的立體派解構。

    1827年,取材于拜倫同名史詩的《薩赫達納帕爾之死》,描繪了暴虐的年輕亞述王薩赫達納帕爾被波斯和米提亞入侵者圍困在大火燃燒的尼尼沃宮中,陷入絕境,勒令奴仆們殺死所有嬪妃和宮娥,在柴堆上自焚。場景酷烈,色彩似灼灼赤焰,顯出魯本斯彩筆的激情力度,達到浪漫派想象的巔峰。尚有《自由引導著人民》和《立于米索隆基廢墟上的希臘》《普瓦捷戰役》等作,也展于拿破侖大廳入口,皆有豐神,絕妙臻極。集中在這里的幾幅德拉克瓦最杰出的浪漫派作品,連同他為歌德《浮士德》制作的《靡菲斯特巡游天空》等系列石板畫則展示了畫家19世紀20年代最早期的創作軌跡,給人們留下蒼涼雄渾的強烈觀感。

    縱觀此次盧浮宮推出的德拉克瓦180幅畫作,可見他是個興趣廣泛、兼收并蓄、熱衷進取、絕不固步自封的藝術家。起初,他如雕塑家運用泥塑和鑿石那般,以色彩濃郁絢爛出奇,“每幅畫都是悅目的節日”。最典型的是1830年的油畫《虎仔與母虎嬉戲》。可是,他不久就宣稱:“色彩不再,惟余印象”。為了獲取“印象”,一向深居簡出的德拉克瓦到諾曼底的多維爾觀賞海水浮藍,尋覓莎士比亞式的動感之情,將“從迪耶普高崗縱目觀海”繪入畫面。

    不過,德拉克瓦一生中更重要的是“東方印象”。所謂東方,對當時的法國人而言,指北非和近東黎巴嫩一帶。1832年,德拉克瓦陪同七月王朝外交官莫赫奈伯爵出使摩洛哥,去到直布羅陀海峽的丹吉爾采風兩個月,還了他“熱切盼望看到東方”的夙愿。他在海灘和街巷體驗異域風景和孕育生命的太陽光輝,尤其注目穿紅條紋白長袍的柏柏爾農女,即興捕捉轉瞬即逝的印象,畫了滿滿7冊,千余張速寫,為爾后80幅《東方靈感印象圖》積累了豐富的素材,給法國印象派,特別是東方學奠定了文藝基石。這期間,他還到阿爾及利亞閃電式游歷,遂有了他最具標志性的東方印象杰作《摩洛哥蘇丹》《摩洛哥的猶太婚禮》《黑夜的阿拉伯營帳》《十字軍攻占耶路撒冷》和《套房里的阿爾及爾婦女》。到了20世紀,梵高、塞尚和畢加索都無不從后一幅畫中得到過創作啟迪。

    3月底以來,法國媒體紛紛報道盧浮宮舉辦德拉克瓦回顧特展,4月19日的《觀察家》雜志的醒目標題是《燃燒的德拉克瓦》,《費加羅報》則驚呼:“德拉克瓦點燃了盧浮宮”。該報和《美術》雜志一同選登了盧浮宮展出的主要畫幅,詳細介紹了展覽會三個主要部分,即德氏創作生涯的三個時期。

    第一部分,除了上述數幅典型的浪漫派名畫外,還有《南錫之役》,追述勃艮第公爵查理在南錫圍城中被尋求復仇的宿敵勒內公爵派騎士博塞蒙刺死的歷史,突顯浪漫派繪畫悲壯、夢幻的藝術特征,預示德拉克瓦將步入另一個活躍的創作期。 從1835-1855年的20年間,他應對新的挑戰,躋身楓丹白露畫派,依約為盧浮宮、波旁宮、盧森堡宮、巴黎市政廳和京城的幾座大教堂趕制大型“天庭壁畫”,在法國完成了米開朗琪羅和委羅奈斯一般的業績,1855年他以首次作品大型回顧展聲震巴黎世界博覽會。在德拉克瓦所繪的宗教歷史壁畫中,最為引人注目的除了早期的《耶穌在熱奈薩萊特湖上》《圣塞巴斯蒂安得到女圣徒救護》《耶穌在橄欖花園》《十字軍進入君士坦丁堡》和晚期的《奧維德隱居斯基泰人部落》外,當數現存巴黎第三區圣丹尼圣體教堂圣母祭臺的《圣女哀痛耶穌》。其人物表情之真切深沉可與米開朗琪羅的同名雕塑媲美。畫家用色彩的明暗襯托出圣潔的光影,如繪彩虹,實屬壁畫中鮮見。盧浮宮藝術史學家柯姆·法布爾指出:“它寓意深邃,令人思索人類的歷史與文明。”

    德拉克瓦很欽佩與他同時代的畫家庫爾貝的才華,二人具有同樣的不屈服壓迫的法蘭西叛逆秉性。同他一樣,庫爾貝生浮逆旅,作品屢被傳統“美術沙龍”拒之門外,于是在巴黎舉辦“現實主義畫館”,與經院美術抗衡。德拉克瓦同他不從流俗庸趣、昂然獨立的精神共鳴,前去參觀其“異端”畫展。他在庫爾貝的畫坊發現庫氏所繪《浴女圖》,感于其對傳統理想女性美標準的顛覆,回去也畫出了自己的《浴女圖》與之呼應。德拉克瓦的繪畫氣質與庫爾貝確有相似之處,只要將他《憤怒的美狄亞》與后者的《受傷者》對比,就不難看出他們的共同點。《憤怒的美狄亞》依據希臘神話,描繪魔女美狄亞出于對其夫婿伊阿宋背叛自己、另覓新歡的憤怒,忍心殺死二人所生的三個幼兒,其情其景躍然紙上,深層情感上與悲情滿懷的《受傷者》異曲同工。

    不過,德拉克瓦并不那么贊同庫爾貝反映社會現實的“活力藝術”觀,而更醉心于歷史傳說。柯姆·卡爾布強調:“德拉克瓦早在馬賽爾·普魯斯特之前,就在他的《日記》中表達了一種奇特的思想,即‘回憶與創作的平衡機理’,按照每一個體固有之模式,通過無意識記憶來實現視覺、味覺和感覺必要的融合。在他看來,憑回憶作畫乃是連接所有繪圖成分,保持整體和諧最可靠的方式。將現實的因素與其他文學,或更久遠的創造果實相配合,定能保持其藝術特性。”柯姆·卡爾布又說,德拉克瓦受時代感應,在《奧維德隱居斯基泰人部落》一畫中繪出了藍霧繚繞的山崗和密遐的遠方,仿佛進入勝境,寄托藝術家的奇異思索。德拉克瓦畫古羅馬詩人、《變形記》作者奧維德立在一匹紫騮雌馬旁邊深思,好似自己晚年仍在考量中探求“回憶機理”的畫面。

    談到德拉克瓦的繪畫生涯時,波德萊爾于1868年在《美學奇趣》中確認:“他充滿對藝術孜孜不倦、執著的愛”。德拉克瓦本人1861年在其《日記》里也自述他一生的奮斗歷程,說道:“這場永恒的搏斗沒能將我打倒在地,我又站起來了;它沒能讓我氣餒,反而在我離開角斗場時得到了慰藉,這是什么緣故呢?”實際上,他就在前一年1月15日的日記里坦露情懷,給出了答案:“要敢于維持自我,需要一種罕見的素質”。

    德拉克瓦1835年完成大型油畫《異教徒與帕夏的搏斗》,充分顯示了藝術家整個作品里的斗爭精神。這幅畫源自拜倫的一則東方故事,古意蒼茫,生動表現一個異教徒跟奧斯曼帝國總督帕夏在低沉蒼穹下的決死搏斗。激戰中,只見刀光劍影,雙方身軀極端扭曲,酷烈到驚心動魄的程度。這無疑是畫家狂放不羈奔赴疆場的心態寫照。然而,這一幅氣息可泣鬼神、扣人心弦的巨作卻遭經院派“美術沙龍”拒絕,作者經九度申請,方獲“法蘭西美術院”接納,擠進了國家畫壇的“先賢祠”。

    另一幅蘊含同一寓意的作品是《雅各與天使的搏斗》。上世紀70年代末,筆者到盧森堡公園附近的圣蘇爾比斯教堂參觀,那里至今仍保留著德拉克瓦當年繪制的系列壁畫,其中最為人知的就是《雅各與天使的搏斗》。該壁畫勾勒猶太人族長雅各初出茅廬時路遇天使——實為上帝顯靈,與之搏斗獲勝,遂得了“以色列”的稱謂,成為后來12個“以色列”部落的祖先。站在這幅年久褪色的壁畫前,不禁由此情此景聯系畫家德拉克瓦的心路歷程,想到他一生就像雅各一樣,在與上帝這個命運主宰拼搏,將他用心血凝結成的一幅幅繪畫瑰寶留芳于后代。大仲馬在畫家遭人詬病時曾當眾宣稱:“德拉克瓦的天才是不容置疑的!”現在盧浮宮的作品回顧展,表明大仲馬的預言一個半世紀后再度得到了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