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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湮滅》中的死亡與永生

    來源:中國科普作家協會(微信公眾號) | 鄭碧珺  2018年08月31日12:11

    《湮滅》改編自作者杰夫·范德米爾《遺落的南境》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原著三部曲是一個糅雜了宗教、神學的科幻故事,而電影是一個有關外星生物入侵的純科幻故事。因為電影對原著改編的程度很大,所以拋開原著只談電影。然而有很多充斥網絡的見解,認為電影《湮滅》是披著科幻電影頭銜的恐怖片,相比較我們所仰仗的外太空、飛船等大場面,該片被誤讀成軟科幻,甚至像是一部西部片。

    事實上,《湮滅》這部電影的科幻背景是極強的,只不過沒有流于表面,而是藏匿于故事之中。不同于市面大多數科幻片背后支撐的硬物理學、天文學等知識,我們在該片中看到的則是生物學尤其是癌癥學意義下的環境與背景,而在這一層面上再次探討了生命中死亡與永生這一經久不衰且永恒的主題。

    癌癥作為死亡的隱喻

    蘇珊·桑塔格在她的名著《疾病的隱喻》開篇便提到,“疾病是生命的陰面,是一重更麻煩的公民身份。每一個降臨世間的人都擁有雙重公民身份,其一屬于健康王國,另一則屬于疾病王國。盡管我們都之樂于使用健康王國的護照,但或遲或早,至少會有那么一段時間,我們每個人都被迫承認我們也是另一王國的公民”。一提到癌癥,我們大多數人基本上是充滿恐懼的,因為在人們的印象中,只要是患上了癌癥,特別是晚期癌就預示著生命開始倒計時了。

    在影片開始之初,女主角莉娜作為大學的生物學教授,正在向學生教授細胞分裂的知識:“活細胞增殖其數量由一個細胞分裂為兩個細胞,兩個細胞分裂為四個,四個分裂為八個......”。當我們還在贊嘆生命的奇妙與偉大的時候,與之諷刺的是這個細胞卻來自一名宮頸癌癌癥患者,在醫學界被稱為海拉細胞。癌細胞從本質上說是生命體一部分生長失去控制的惡性疾病。當人們對生物體的認識深入到細胞的層面,就開始意識到癌癥生命來自于細胞的惡性分裂和繁殖,這時候才有了殺死癌細胞的概念。但是有些癌細胞源于我們自身一些負責細胞生長的基礎基因的突變,而這種突變基因導致的癌細胞有時會展現出永不停止的分裂。在合適的環境下,癌細胞可以一直分裂下去,沒有衰老的痕跡,這就透露出永生的意味。但這種永生意味的分裂卻會摧毀我們的身體,帶來無可避免的死亡。

    正如《湮滅》中的設定,電影中的泡泡世界,其實就是微觀的細胞世界,曾經的動植物,包括人類都屬于正常的細胞,但是某一天突然來了一個莫名入侵者,從而導致了整個細胞界(泡泡世界)的變異。外星生命體像海拉細胞一樣,擁有這不死之軀,變異著繁殖著,從而導致了很多奇怪的事情發生。比如墻上流動的苔蘚,人體內流動的腸子,頭上長著花兒的梅花鹿,嘴里長出鯊齒的鱷魚,外形呈現出人狀的植物,能發出人聲的變異熊,等等諸如此類遠遠超出生物學能解釋的現象。

    最終,女主莉娜只身一人前往燈塔,這種最終代表外星生命的“海拉細胞”成功融合了最高人類的細胞生命體,達到完美復制變異,所以讓我們得以思考莉娜是真是假?是莉娜戰勝了外星生物體?還是外星生物體早就變異了莉娜?如果我們問病毒細胞是生命么?它看起來只是一些內部有核酸分子的蛋白質,它們不做任何事,一點也不像是生命。病毒不動,也沒有新陳代謝,不吃,也不繁殖。但是我們想想病毒對宿主細胞所做的事情,它們就像不顧一切的個人主義者,它們瘋狂求生,寸土必爭,還富有防御意識;它們似乎在教我們如何生存,仿佛是更一個我,比我更適合生存的我。這是個哲學上令人迷惑的問題,甚至讓我們詢問生命是什么?我們是什么?我們僅僅是包含DNA的東西?還是我們僅僅是DNA傳送的機制?那么由于病毒而死,尤其是癌癥而死的人類是不是僅僅就是不同DNA和RNA之間的斗爭?

    銜尾蛇的無限循環

    細心觀賞影片,我們一定會注意到影片經常出現的銜尾蛇的標志。不管是莉娜的手臂上還是隊友恩娜的手臂上,都從淤青開始生長。并且在泳池中變異死掉的士兵手臂也有相同的紋身。銜尾蛇(Ouroboros)是一個自古代流轉至今的符號,它是一頭處于自我吞食狀態的宇宙始祖生物,它是不死之身,并擁有完美的生物結構。銜尾蛇顧名思義,不斷地吞噬自己得以存活,他代表了“自我參照”與“無限循環”,在自我毀滅的過程中“重建”自己。反觀影片中的五位女主人公她們的種種舉動正是自我毀滅之旅。醫學家文崔斯身患癌癥一心向死,生物學家莉娜婚姻出軌家庭破裂,卡斯女兒離世無欲無求,物理學家喬西內心抑郁自毀自殘,醫務工作者恩娜性格暴躁酗酒成癮,這些背景設定體現她們自我毀滅的傾向。同時隨著情節的推進,五位隊員都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危險,有的被遇害,有的被變異,有的被湮滅,在某種程度上仿佛都實現了自我毀滅的意愿。但是銜尾蛇作為無限循環和自我重建象征又體現在哪呢?

    我們回到電影中,同樣在電影開端,女主莉娜在給學生們講解癌細胞的課堂,她在演示完海拉細胞的細胞分裂之后說,“在下學期的課程中我們將仔細研究試管內的癌細胞,研究它的自噬作用”。這句臺詞的亮點在于她提到了“自噬”這個名詞。

    這個名詞對我們大多數而言,是陌生的、普通的,但是如果我們看過2016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新聞發布會現場的一張PPT一定不會陌生。因為童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授予的正是“細胞自噬機制”的發現者大隅良典。于是電影里的“銜尾蛇”圖案與“細胞自噬”產生了關聯。細胞自噬(autophagy)是一種程序化的細胞內降解過程。細胞通過包裹降解物形成自噬體運送至溶酶體進行消化,以滿足代謝需要、細胞器更新及維持細胞穩態(Mijaljica, Prescott , 79)。

    而電影中的“湮滅”與細胞自噬有很多相似處,首先它們銷毀的都是有缺陷的東西。細胞自噬并不是隨便的吞噬東西的,它吞食的東西通常事實細胞內的三類東西,受損的細胞器,錯誤折疊的蛋白質和入侵的病原體,它們都是有缺陷的東西。而電影里湮滅的也是有缺陷的東西,而上文提到的五位女主帶有的自我毀滅的傾向在某種程度上象征了他們都是有缺陷的。其次,他們都是銷毀內部的成分,然后再重新利用。細胞自噬,銷毀的是細胞內部“有缺陷的東西”,然后得到營養和能量,散播到細胞內,等待重新被利用。而電影里湮滅的也是泡泡里有缺陷的生命體,然后得到“湮滅”后的物質,等待重組或者復制生命。

    臨近電影最后幾幕,我們目睹了心理學家文崔斯被湮滅的壯觀景象,這一神秘物質將文崔斯湮滅成無數顆粒之后又抽取的女主莉娜的一滴血形成了完美的復制體。那么,我們就不難推測由于種種原因被湮滅的物質可能并不僅僅是微粒,不僅僅包含能量,甚至還可能包含思想意識。那么也就不難解釋X區域那些詭異的生物現象了。由細胞自噬而實現的自我毀滅至自我重生,這一過程正如銜尾蛇的象征意義一樣,同樣也正如女主莉娜逃脫回來之后,對X區域的形容:“它沒有摧毀什么,只是制造了一些新的東西”。

    曼荼羅的自我轉化

    同樣在電影臨近尾聲,當女主深入到燈塔的洞穴里,我們看到了十分具有H.R 吉格風格的內部結構。洞內似乎就像是流動的黑色條蟲,還泛有特有的金屬光澤。而且當心理學家文崔斯被湮滅成無數微粒之時,不僅是莉娜,任何一個人都會被面前的景象所震撼:這無數的微粒全部匯集成為一個極似曼荼羅的球形!

    曼陀羅來于梵語MANDALA,意為圓輪、壇城。可以呈現為花朵、十字、車輪等符號意象。梵語MANDALA由MANDA、LA兩個字成,MANDA表示事物的本質,LA則表示圓滿。在藏傳佛教和印度教中,曼陀羅象征宇宙對稱、統一、和諧,也象征生命最高的維度——終極圓滿,即象征人類心靈至高無上的理想境界。曼陀羅也是內在心靈的地圖。

    人們借曼陀羅的意象來進行沉思冥想,全神貫注觀照本質自我,從中獲得非常的體驗。榮格作為將曼荼羅引入宗教哲學和心理學領域的第一人,他認為曼荼羅是一個完美的神圣空間,“一個有魔力、神圣和完美的佛境,指出了覺悟意識的次序與和諧,建立在他們的圓滿智慧上。一個覺悟者的純凈的圓,其中表達了覺悟者無盡的慈悲境界”。影片中的每個人似乎都在進行曼荼羅式的自我救贖,尤其是物理學家喬西與女主莉娜的一席話更是耐人尋味,“......想象下瀕死的恐懼和痛苦是你唯一留存的東西。我一點也不喜歡那樣。文崔斯想要去面對......文崔斯想要去面對它,而你想去戰斗它,但我覺得我兩者都不想要”。物理學家喬西窺探了X區域內的求生規則,從之前抑郁的痛苦中擺脫出來,仿佛通過這樣的探索實現了內心世界的圓滿,而這樣的探索歷程正是榮格提出的自性化過程。

    自性化是一個人最終成為他自己,成為一種整合性的、不可分割的、但又不同于他人的發展過程。女主莉娜求索自性化的歷程卻更為坎坷。當莉娜目睹了隱藏在燈塔閃光下的黑暗深處出現的曼荼羅球體,它外表華麗但同時令人心生恐懼。它向我們展示了一面鏡子,浮現出一個人形,正是莉娜的原型。震驚中,莉娜跌跌撞撞,奔跑逃竄,而當莉娜跑出洞穴早已看到克隆體站在洞外時,那只可能說明我們根本不是逃跑,而是完全迷失在困惑里。并且當莉娜試圖與它戰斗,但克隆體卻如影隨形,這樣我們質疑這樣一個像影子的生物究竟是什么?而當這個影子突然成形于莉娜的外形時,我們也突然意識到這個影子可能是我們自己,甚至這個影子比我們自己更像自己。

    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常常處于精神生活兩難的處境,如果長久的沖突無從表達,最終會導致精神能量蓄積,到達極致時失去控制,如火山爆發,各種心理原型即以五光十色的形式展現出來,由此進入意識與無意識的分裂狀態——精神奔潰。那么這樣的我就是偽物一枚,而我的存在也就不再有意義。其實X區域根本不是一個異世界,而是像癌細胞一樣深藏于無意識的、自我的一部分。

    悉達多穆克吉在他的科普名著《眾病之王:癌癥傳》中的最后一章給出了這種癌細胞與人類尤其生動的描述,“......也許,癌癥和我們自己的那些好斗、生殖力旺盛、有攻擊性和適應性強的細胞和基因是孿生子,不可能從我們的身體分割。也許癌癥界定了我們與生俱來的生存界限。隨著我們細胞分裂和身體衰老,突變一層又一層無情累積,癌癥很可能是我們作為生物發展的終點”。這是癌細胞與人類相互求生的最好例證,也是自我與自性相互掙扎的最好例證,因為這隱藏的自我拼命掙扎試圖獲得承認。而前進的唯一方式就是直視自我,并且接受自己的陰暗面,所以莉娜選擇拉開磷彈,因為只有到那時,終極一體的靈性之光才能被達至。

    當我們能夠得以面對黑暗域,并因此收獲自我,這難道不是擺脫了肉體而在意識上實現了永生么?

    參考文獻:

    Carl.G.Jung. Man and his Symbols[M]. New York: Dell,1968.

    Mijaljica D, Prescott M, Devenish RJ. Autophagy in disease. [J]. Methods Mol Biol, 2010,648:79-92

    Mukherjee, Siddhartha. “The emperor of all maladies : a biography of cancer”. 中華商務出版社, 2012.

    Sontag, Susan. “Illness as Metaphor”. Farrar, Straus, Giroux. 1988.

    申荷永.榮格與分析心理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