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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她過去的愛情》

    來源:文學報 | [英]朱利安·巴恩斯  2018年08月17日11:33

    結束了一段失敗的婚姻后,格雷厄姆終于能和第二任妻子——年輕、活潑的演員安成婚,生活似乎開始變得甜蜜而美好。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安曾經出演的愛情電影,變得疑神疑鬼,懷疑妻子對她的過去有所隱瞞。格雷厄姆嫉妒成狂,他開始搜尋安過去愛情的各種痕跡。安的過去,真的不可原諒?還是嫉妒將它扭曲,使它變得不可原諒?情感世界中最令人焦慮的猜忌和質疑,在作家筆下纖毫畢現。

    朱利安·巴恩斯,英國當代文學作家。包攬英國、法國、奧地利、丹麥、意大利等國文學獎項17項,榮譽勛章5枚。“聰明”是巴恩斯作品在讀者眼里的一貫標志,他的創作以對歷史、真實和愛情的思考著稱。小說中的人物通常是為日常生活、日常情感所困的普通人。獲得布克文學獎時,評委蓋比·伍德認為,在他的作品中:“這種受困于庸常生活的人生悲劇,如此感人,如此讓角色們深陷其中,以至于他們只能盲目地、片面地面對這種悲劇。”

    1

    第一次看到妻子與別人私通時,格雷厄姆·亨德里克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他甚至會沒來由地暗自發笑。他壓根兒就未想過伸手去遮擋女兒的雙眼。

    當然,芭芭拉才是幕后推手。芭芭拉是格雷厄姆的第一任妻子,安是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私通的那個。不過,格雷厄姆當時倒并不認為那是私通。這樣看來,他之前的反應并不合適。不管怎么說,當時仍是格雷厄姆所謂的甜蜜時光。

    這段甜蜜時光始于1977年4月22日。那天,格雷厄姆在雷普頓街參加派對,杰克·盧普頓將一名女傘兵介紹給他。當時他正在喝手中的第三杯酒,但酒精沒令他放松片刻:就在杰克向他介紹這位女孩時,格雷厄姆的腦海突然閃過什么念頭,他自然沒有記住女孩的芳名。這就是派對上所發生的事。多年前,格雷厄姆做過一個實驗,在與人握手時,試著重復此人的名字。他會說:“你好,雷切爾。”“嗨,萊昂內爾”或“晚上好,馬里恩”。但這樣一來,男的可能會把你當作同性戀,警惕地盯著你;女的則會禮貌地詢問你是不是波士頓人,或者心態開放的人。于是,格雷厄姆早就不玩這一套,轉而為自己那記不住事的大腦而羞愧不已。

    4月的一個夜晚,春風和煦,格雷厄姆遠離煙民的嘈雜喧鬧,斜倚在杰克的書架上,恭敬地注視著這個姓名依然不詳的女子。只見她一頭整潔有型的金發,穿一件彩色條紋襯衫,在他看來是絲綢質感的那種。

    “這樣的生活一定很有趣。”

    “是的。”

    “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

    “沒錯。”

    “我猜想,你是負責表演的。”他想象著她在空中翻轉跳躍,綁在腳踝上的罐子嘶嘶地冒出紅色煙霧。

    “那,其實是另一個領域。”(什么領域?)

    “但那一定很危險。”

    “什么?你是指……飛行?”安心想,真稀奇,男人竟然會怕飛機。她可從未害怕過。

    “不,不是飛行,是另一部分,跳傘。”

    安把頭微微側向一邊,表示疑問。

    “是跳傘。”格雷厄姆把酒杯放在架子上,然后上下揮動臂膀。

    安把頭側得更厲害了。格雷厄姆抓住夾克中間的紐扣,如軍人般迅猛地往下一拽。

    2

    “啊,”他終于忍不住說,“我原以為你是一名傘兵。”安的嘴角開始揚起,眼神也慢慢地從莫名的遺憾轉變為愉悅。“杰克說你是一名傘兵。”他又重復道,好像這一重復和賦予的權威就能讓這件事變成真的。當然,事實恰恰相反。杰克曾說“與愚蠢的老女人搭訕會讓舞會變得熱鬧”,這無疑再次證明了他的觀點是對的。

    “既然那樣,”她說,“你就不是歷史學家,也不在倫敦大學教書。”

    “天哪,當然不是,”格雷厄姆說,“我看上去像大學教師嗎?”

    “我不知道大學教師長什么樣。難道他們看起來與別人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格雷厄姆斬釘截鐵地說,“他們戴著眼鏡,穿著棕色斜紋軟呢夾克,駝著背,天性吝嗇、嫉妒,還都喜歡用老帆船男士香水。”安看向他。他戴著眼鏡,穿著棕色燈芯絨夾克。

    “我是一名腦科醫生,”他說,“其實,還不算是。我在努力奮斗。”

    成為腦科醫生前必須先在其他部位練習,這也合乎道理。眼下我在練習做肩膀和脖頸手術。

    “那一定很有趣,”她說,對他的話半信半疑,“也一定很難。”她補充道。

    “的確很難。”他把架在鼻子上的眼鏡向旁邊撥動了一下,然后又放回原來的位置。他身材高大,臉形瘦長而方正,深棕色頭發上不規律地夾雜著些許白發,仿佛有人將胡椒粉罐里的粉末撒到了上面。

    “這工作也很危險。”

    “我確實是這么想的。”難怪他已經長出若干白發。

    “最危險的部分,”他解釋道,“還是跳傘。”

    她笑了,他也笑了。她不僅漂亮,也很友

    善。

    “我是一名買手,”她說,“我買衣服。”

    “我是一名大學教師,”他說,“我在倫敦大學教歷史。”

    “我是一位魔術師,”一直在旁偷聽的杰克盧普頓終于找到了一個插話的機會,“我在人生大學里教魔術。來點酒還是酒呢?”

    “走開,杰克。”格雷厄姆堅定地說。哈,杰克早已走開了。

    3

    回顧過去,格雷厄姆能清晰地看到他那時的生活是多么一成不變。當然,除非清晰的回憶總是具有欺騙性。他那時三十八歲,已經有十五年的婚姻生活、十年的固定工作,以及還了一半的彈性抵押貸款。同時,他認為自己的人生走過了一半,感覺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不是因為芭芭拉沒有看得這么透徹,也不是因為格雷厄姆沒有和芭芭拉講述這樣的心境。也許,傾訴就是這困厄人生的部分。那時候,格雷厄姆還是喜歡芭芭拉的,盡管在他們五年多的相處中,他并沒有真正愛過她,也沒有為他們的感情感到自豪,甚至表示在意。他還喜歡他們的女兒愛麗絲。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愛麗絲從未激起他心中更深沉的愛憐。愛麗絲在學校表現好的時候,格雷厄姆會高興,但他不確定這份高興是否其實是一種解脫,是慶幸她表現不差的一種寬慰,這該如何辨別?同樣,他也帶著這種消極情緒從事自己的工作。當他所教的學生變得更不成熟、更肆無忌憚地懶散、更難以溝通時,他對工作的熱愛就會逐年減少。

    在十五年的婚姻中,格雷厄姆從未對芭芭拉不忠:因為他認為不忠是錯誤的,但這也許是因為他從未經受過真正的誘惑(當衣著性感的女學生交叉著腿坐在他面前時,他反而給出更難的論文題目,作為回應。于是她們到處傳謠,說他是個冷漠的人)。同樣地,格雷厄姆從沒想過換份工作,他不確定其他工作是否也可以做得如此輕松。他博覽群書,栽培花木,做填字游戲,還守護自己的財產。三十八歲的他仿佛已步入退休生活。

    但當他遇到安——不是指在雷普頓街的第一次見面,而是后來他邀請安的單獨約會。他仿佛覺得二十年前開始退化的交際能力突然恢復了。他覺得自己又可以犯傻了,又可以耽于幻想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再次煥發活力。這不只是說他終于能享受性帶來的歡愉(雖然他確實有這個意思),而是他不再把自己當作一具不會思考的軀殼了。十年來,他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中用。那些本該讓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感受到的喜怒哀樂,全都退縮到頭腦中部的一小塊空間里。他珍惜的一切只是在兩耳之間走個過場。當然,他照料自己的身體,但態度如同對自己的汽車一般,被動又冷淡。兩者都需要不定期地加油和清洗,兩者都會時不時地出問題,但往往都能得到修理。

    (《她過去的愛情》[英]朱利安·巴恩斯/著;郭國良/譯;讀客·文匯出版社 2018年 6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