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匯海?作家大講堂”第九期:梁鴻開講“中國故事”的非虛構表達
百川匯海萬物生姿,返本開新致敬經典。如何講好中國故事,展現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是新時代文學創作的重要議題。非虛構寫作作為文學創作中的重要思潮,對于如何多維度“講好中國故事”有著獨特的價值和深層的意義。2018年5月12日,“百川匯海?作家大講堂”系列講座第九期在京開講。在兩個多小時的講座中,作家、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梁鴻從自身的文學創作經歷出發,以“虛構與非虛構寫作——以梁莊為中心”為主題,深刻闡述“中國故事”的非虛構表達形態。在京多名作家,以及魯迅文學院部分學員、中關村海歸文學社團、海淀小作家協會、海淀高校文學社團聯盟和社會文學愛好者300余人現場聆聽。講座現場,梁鴻通過講述自己的創作經歷,生動呈現了“中國故事”非虛構表達的多維度和復雜性。
作家、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梁鴻闡述“虛構寫作與非虛構寫作”
講座伊始,梁鴻與現場觀眾分享了自己的閱讀寫作狀態:“我每天都要讀書,這是一件幸福的事。最近在讀一些20世紀80年代出版的日本中短篇小說和美國小說。”
在主題講座中,梁鴻就“虛構寫作與非虛構寫作”的主題娓娓道來:中國語境中,我們最熟悉的可能是報告文學,然后在近七八年以來才開始興起非虛構寫作的概念。其實,分析近10年或近20年中國文學甚至是世界文學史,非虛構思潮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潮流。什么是非虛構?實際上需要界定的。上世紀50、60年代,美國非虛構思潮興起時,一位美國文學批評家如是提出“非虛構”的概念?“用類似新聞的客觀調查,用文學的技巧來表達人類某種道德或者是良心的某種作品。”這個界定非常窄。這個概念更需要積淀。他提醒到:“我們千萬不要簡單認為文學里面的真實,不管是虛構還是非虛構,文學里面的真實就是生活本身。我曾經寫過一篇題為《非虛構的真實是什么》的文章指出,非虛構真實并不是指生活本身。”“沒有哪一個人能夠窮盡生活本身,沒有哪一個人能夠把生活的全貌給寫出來,我們所有人寫的都只是一部分真實。或者說我們所能看到的都是部分真實,在這部分真實上我盡可能地把握準確,這是我們所說的文學真實。”但與此同時,梁鴻也指出:“有一點一定要注意,就是當我們在說非虛構客觀的時候,一定要知道每一種客觀背后都有作家的聲音。這是非虛構里面的真實,只是無限可能地接近某種真實,而不是就是真實。因為每一個作者都是有限度的,每一個作者都要受到自己的思想、出生背景、知識譜系的局限,受到觀察事物的理解能力和觀察能力的局限性,所以說只能是無限接近某一個真實。”“一個非虛構寫作者,可能有一個整體的把握性。但是整體的把握,并非意味著就能夠去說出來這個事件的全部,你只能告知大家這個事情是什么樣子。所以說在非虛構寫作里面,作者要戰戰兢兢,要非常謙卑,盡可能地進入生活里面去寫作。”梁鴻說,當作家用這樣的態度去寫作的時候,筆調和語言是完全不一樣的,里面不會有感嘆號的,或者非常少的感嘆號。
梁鴻特別強調非虛構寫作的“個人視角”。“在所有寫作里面都不可避免地攜帶有個人性,要承認這一點再開始寫作。只有承認這一點,才能夠意識到個人性,盡可能回避個人性。很多時候我們從事非虛構寫作時,都把自己打扮得鐵面無私、特別客觀、好像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就是一個客觀真實的生活。但是心里要警惕,其實還是攜帶價值觀去看待眼前的生活,看待所寫的對象。”生活內部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和復雜性,哪怕是一個生活場景,不同的人來寫,可能也會有不同的通道,要用敞開的眼光進行寫作,而不是用確定無疑的結論性寫作解釋、抒寫生活。
梁鴻談到,什么是文學?文學就是把簡單的事物復雜化,如果說科學家把復雜的問題簡單化,作家就是把簡單的問題給復雜化。隨后,梁鴻舉例說,自己在《出梁莊記》后記里提到,在生活中,農民工是一個非常司空見慣的詞語。但是我們真的了解農民工嗎?或者說當農民工這個詞語被涵蓋一整個階層的時候,其實他是把這個階層給簡單化了。我的寫作目的就是要把他們重新還原成一個個人。他特別指出:“我們要警惕那樣一些已經成為常識的詞語,像農民工、鄉愁、知識分子。這些詞語大而化之的詞語,都是人類為了敘說方便來把它簡化掉了,把很多復雜東西的個性抽取掉,只取共性。但是作為一個寫作者,作為一個閱讀文學的人而言,恰恰要明白,所有概念的背后都是以犧牲個人性、犧牲多樣性為代價。如果文學不能夠把多樣性、復雜性、那種曖昧的地方呈現出來,就不是好的文學。”我寫《中國在梁莊》和《出梁莊記》的時候,我講了一個個“人”的故事,而盡可能避免用一些大的詞語來解釋。
梁鴻以自己寫作《出梁莊記》的親身經歷為例,闡述了非虛構寫作的復雜性。《中國在梁莊》寫的是梁莊人在梁莊的生活,老人、婦女、兒童,還有梁莊在外的打工者,只有把他們寫出來加在一起,梁莊才是一個完整的村莊。“一個非虛構的寫作者能否真的進入到現場,能否真的體會他們的情感非常重要。”
梁鴻與現場觀眾分享了她的深刻體會:“之所以說‘生活內部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是因為‘我們貌似了解生活,其實我們一點都不了解生活’。”“所有的生活都在我們身邊,在這個全球化的時代,所有的信息迅速之間都到我們的手機上,我們通過手機新聞,通過公眾號,通過私聊、群聊,了解各種各樣的事件。好像內心特別的豐富。但是想一想10分鐘之后,瀏覽了100個新聞,我們還記得什么呢?”“我們既記不住前一分鐘的哭喊,也記不住后一分鐘的歡笑。在這樣一個時代,在這樣一個看似信息爆炸的時代,其實我們的內心是非常貧乏的。我們內心很難真的留住什么東西,或者很難真的有什么東西在你心里留下一道劃痕,很深很深的劃痕。”他分析指出,寫作者非常重要,閱讀文學作品也非常重要。寫作某種程度上是“就事件進行深入、多角度、讓人能夠感同身受的描述”,就此而言,這個時代很需要文學。緊接著,梁鴻講述了自己創作《出梁莊記》、《梁正光的光》的故事。特別回顧了自己回到故鄉、輾轉多個省市采寫的親身經歷。
梁鴻認為,非虛構寫作很重要的一點是“到現場”。只有深入生活和群眾,才明白寫作的邏輯和生活中一層層像褶皺一樣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作家才能寫出生活內部的“褶皺”。
柏荷深情誦讀梁鴻《梁正光的光》的序《從生活的暗處生出光來》
現場觀眾踴躍提問
現場觀眾踴躍提問
隨后,柏荷誦讀了梁鴻《梁正光的光》一書中的序《從生活的暗處生出光來》,深深感動了現場觀眾。
互動環節中,梁鴻就觀眾提出的“非虛構寫作的本質”、“《中國在梁莊》寫出的精神”、“非虛構寫作的困難如何克服”等問題一一作答,話語間閃爍著她對非虛構寫作的獨到見解。現場氣氛活躍而熱烈。對于自己為什么寫梁莊,梁鴻表示,首先寫梁莊是跟個人有關系,是自己生活了20年的故鄉。其次想投射一種無家可歸的感覺。這種無家可歸并不是說之前的家有多好,而是說“不管你的好家或者不好的家,不管你家是富裕的、貧窮的,它都消失了”。中國近20年農村的變化,或者說近四十年農村的變化是非常大的,整個房屋的、河流的、自然生態的、人文結構的,包括那些文化結構統統都在變化。梁莊的變化在某種意義上,恰恰是中國生活文化性的一個巨大變化。我想留下一個樣本,我想把這些活生生的生命給體現出來,寫出來,讓你們讀到,讓你們為之感動,或者為之流淚,或者為之思考。另一個層面,我想寫一個大的文化標本。在這個時代里面,有這樣一種人類生活、一種大規模的遷移、大規模生活的變動,到底意味著什么?梁鴻表示:“一個寫作者重要的東西,就是把時代內部的各種脈絡呈現出來,把社會場景內部的復雜性,就像把一片葉子上的每一個脈絡都呈現出來。”
“百川匯海?作家大講堂”由北京海淀區委宣傳部、海淀區文聯、海淀區文化委、海淀區僑聯主辦,海淀區作協、海淀區文化館承辦,中國作家網、《中華英才》雜志社、國人書院協辦,由北京大學中文系主任陳曉明,文藝理論評論家、首都師范大學張志忠,海淀區作協主席石鐘山擔任文學顧問,中央電視臺新聞主播崔志剛擔任藝術顧問。講座每月一期,邀請活躍在當代文壇上的作家、文藝理論家、港臺作家以“師說”的名義走上講臺,追求內容與形式的創新,強調“師者”與受眾者的互動。自2017年6月創辦以來,謝冕、劉慶邦、肖復興、陸天明、柳建偉、王宏甲、陳曉明、何建明等知名作家陸續在大講堂擔任主講,反響熱烈。(攝影:曾金勝 )
梁鴻與“百川匯海?作家大講堂”策劃團隊及嘉賓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