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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舞動的生命

    來源:文藝報 | 張偉劼  2017年11月08日07:15

    古典藝術大概所有人都喜歡,現代主義藝術就不是所有人都愛欣賞的了。站在一幅現代主義畫作面前,許多人的第一反應往往是“看不懂”;若是看懂了,又會有人說,畫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這樣的作品究竟美在哪里?如果這部作品你不喜歡,不看也罷。以我個人經驗而論,現代主義的諸多經典作品,有的我第一眼看見就喜歡——我還是相信審美直覺的,有的我就不愿意多看,怕看多了會得抑郁癥。有許多作品是具有美學實驗性質的,并不是所有的實驗都開花結果的。另外,也不乏大量的嘩眾取寵之作,在越來越商品化的現代藝術體制里,年輕藝術家想要快速脫穎而出,就得干些標新立異的事情。

    我曾一直相信教科書上的說法:現代主義藝術是對古典藝術的反叛和顛覆。作品看多了之后,我才認識到,前者與后者的關系并非如此緊張——盡管有前衛藝術家喊出反藝術的口號,甚至鼓吹炸毀一切美術館、博物館,事實上,現代主義藝術并沒有完全中斷藝術的傳統,更沒有將藝術毀掉。阿倫·布洛克就以包豪斯藝術和現代建筑為例指出,現代派藝術不僅在某些時候重現了古典美的原則,更是擴充了藝術的可能性,他寫道:“現代派時期固然像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一樣,無疑是具有革命性的,但是它不但沒有毀掉或者全部放棄西方藝術傳統,而且在我看來還給它添加了一個光輝的新篇章。”現代主義藝術家中的大師如畢加索,雖然一次次地挑戰西方藝術傳統,卻也一次次地以天才畫筆接續古典傳統,讓古老的圖式煥發新的生命。

    畢加索的《舞蹈》(又名《三個舞者》)就屬于那種令我一見傾心的作品。極富動感的流暢線條,加上對比強烈的色彩,賦予整個畫面以一種音樂性。或許它不算是美的,但它無疑是生動的,有節奏、有律動的。盡管畫中的形象與自然現實相差甚遠,我們還是可以辨認出來,作品再現的是三個手舞足蹈的人,其中兩位明顯是裸體形象。畢加索在這里很有可能是重寫了西方藝術史上的一個著名母題:美惠三女神。波提切利、拉斐爾、魯本斯等歷代大師均有傳世名作涉及這一題材。與他們的三女神相比,畢加索的這三個舞者形象更具動感,當然,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更為性感。

    肯尼斯·克拉克曾指出,20世紀藝術家的離經叛道并不是要反對學院派,而是反對學院派的絕對寫實的宗旨;裸像以其象征性和抽象性,成為這批前衛藝術家最先嘗試的題材。畢加索早先在《亞維農少女》中以一群驚世駭俗的裸像開啟了繪畫的立體主義時代,在《舞蹈》中,立體主義的手法得到了延續。

    立體主義讓我們在同一個平面上看到同一個事物在不同視角呈現的側面。這最明顯地體現在左側的舞者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她右乳的正面特寫和左乳的側面輪廓——當然,你也可以說那個正面特寫的右乳其實是她的一只眼睛,亦可把她身體當中那個藍色的圓形色塊當成是她的右乳。她的頭顱尤其特別,仿佛是兩個臉的側面拼接而成,左邊是一個近似月牙形的臉頰輪廓,右邊則是一個可能其靈感來自非洲面具的怪異面孔,那對紅唇進一步表明了她的性征,牙齒的排列令人想起某種可怕的動物。她身體中部的區域是最為費解的。那段帶有鋸齒狀邊緣的肉體究竟是什么?如果把它和那張嚙齒動物式的嘴聯系起來看,這是不是在暗示性欲的誘人兼危險呢?一千個觀者有一千種答案。她的右手與右側的舞者連在一起,左手則與中間的舞者連在一起,三個舞者形成一個有機靈動的整體。

    中間的舞者有更多可能也是一位女性,這可以從她的胸部判斷出來。可以看出,畢加索對這部分也做了立體主義的處理。相比于另兩位,她的形象是最接近真實人像的,盡管這一形象已經遠遠偏離了經典的裸像藝術。她挺拔站立,像一個大寫的“Y”形,這樣的動作很像是在跳芭蕾舞。右側的舞者是男是女、穿衣服還是沒穿衣服都不好判斷,其詭異之處有二:一是他半邊身子是白色的,與另外咖啡色的半邊形成對比,而這白色的半邊身子居然像一根條帶一樣從上垂到下,在臀部處有轉折,從“條帶”上顯現的黑線來看,好像是先在白紙上畫出輪廓再剪下來貼到畫面上的——在這里,天才藝術家和觀者玩起了視覺游戲;另一處詭異的地方,是他的頭部與居中舞者的左臂之間出現的一張人臉的側面剪影。據畢加索自己說,這個以陰影形式出現的形象是拉蒙·比喬特。比喬特也是西班牙畫家,畢加索多年的好友,他是在創作這幅畫時得知比喬特的死訊的,所以一直覺得這幅畫應當叫《比喬特之死》。就這樣,歡欣躍動的生命與亡者暗黑的魂靈一道出現在這部作品中。這很西班牙。

    舞者們身后是通向陽臺的門。右半邊門上部是打開的,下部卻似乎還未打開。陽臺之外,可能是天空,也可能是地中海。對于立體主義來說,透視法則已經完全失效,畫家不再忠實復制肉眼所看到的東西,而是創造前所未見的視覺形式。畢加索曾說,比起《格爾尼卡》來,他更喜歡《舞蹈》這部作品,因為“它更是一幅真正的畫——一幅僅為其自身而沒有任何外部考量的畫”。也就是說,這是一幅純粹的畫,沒有文學敘事,更沒有政治宣傳目的,僅僅是舞動的線條和奇異的色塊組合。用克萊夫·貝爾的話說,這就是“有意味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