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li>
  • 
    
  • <abbr id="gucoo"></abbr>
    <li id="gucoo"><source id="gucoo"></source></li>
    <rt id="gucoo"></rt>
  • 用戶登錄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從史蒂文森的《化身博士》到音樂劇《變身怪醫》

    來源:文匯報 | 向丁丁  2017年09月22日09:16

    英國作家史蒂文森的 《化身博士》所具有的令人憎惡又感動的悲劇力量,來自大變遷時代“人之為人”的自省;這力量無關復仇、懲惡或者愛情。

    暑期檔在上海演得火熱的中文音樂劇 《變身怪醫》 雖是基于萊斯利·布利庫斯編劇的百老匯版本,但淵源顯然要追溯到英國作家史蒂文森1886年的中篇小說 《化身博士》,隨歷史環境變化、藝術種類跨越,其間發生了不少饒有趣味的改變。

    史蒂文森的科學恐怖小說在當年恰逢其時,繁榮的維多利亞時代為小說家提供了年輕而熱情的新興市民階層閱讀群。當倫敦的濃霧從書房窗欞間潛入,鹿皮軟椅上的主人正好撥旺爐火,乘著印度煙草的芳香,來一場文字引導想象的恐怖追蹤。而到今日,晚間七點半劇場里的男女觀眾,一個鐘點之前剛從水泥森林的一個個格子間里急急撤出,花上薪資十數百元,換視覺聽覺次第綻放的三小時幻覺。

    史蒂文森的敘事極具類型小說的特色。主角杰基爾博士的律師朋友和醫生朋友講述他們遭遇的奇怪事件:倫敦城中,暗夜疾行的怪人犯下冷酷無情的兇殺血案,而這一切竟與他們為人尊敬的朋友有著曖昧關聯。早期小說的常見橋段———信箋往來,為懸念撒下更深迷霧。當形狀丑陋的怪人海德與日漸憔悴的杰基爾博士行蹤愈發糾纏不清,緊跟不舍的讀者已有了關于一人裂作兩角的隱約想象。待到終章,杰基爾自述調制藥液、放縱享樂和終失控制的全部隱情,讀者的想象方得印證、拼貼和補全。這就似一場潛入暗夜、一路追蹤直至豁然開朗的閱讀冒險。

    音樂劇則訴諸華美的場面、恢弘的配樂和細膩的人聲,這些要素甚至覆蓋了戲劇性。劇中場景繁多,在醫院、實驗室、客廳、街頭、妓院、舞廳和教堂的頻繁轉場中,人聲構成了最大的戲劇性:杰基爾/海德的獨唱 《對抗》 在正邪之間掙扎、對峙和戰斗;風塵女露西的唱腔帶有沙礫感,唱盡情色的魅惑與孤絕的愛情。唱詞華麗,唱功炫技,然而劇情的呈現是平鋪直敘的,舍棄了層層疊疊的懸念,也舍棄了撥云見日的解謎。這是先入為主認定觀眾都了解故事的來龍去脈,于是索性放棄拋棄了情節? 藝術種類的跨越一定意味著如此的區分么? 不,小說的敘事策略和謎團設置,完全可以用舞臺的語言進行高明的重組———想想 《歌劇魅影》。在場面、配樂和人聲之外,音樂劇 《變身怪醫》對原作戲劇內核潦草的打發,分明令人遺憾。

    小說可能令當代讀者驚奇的一點,是其中沒有女性角色。實際上,史蒂文森包括 《金銀島》 在內的多部作品,都有這顯眼的空白。對于消費市場中的音樂劇來說,單有男角無疑是一個太大的風險———羅曼蒂克的情感劇里沒有愛情橋段,這怎可忍受? 于是編劇延續好萊塢先后兩版電影 《化身博士》 的策略,憑空造出兩個女角,一是愛瑪,溫柔忠貞的未婚妻;一是露西,萍水相逢的青樓女,她們外化了杰基爾的形體分裂和內心撕扯。在小說中,這種分裂和撕扯的象征是杰基爾家的前后兩扇門,一扇光明正大,供正派人出入;一扇隱蔽破落,單任海德進出。門是靜態的,空間的,在文字的隱喻里十分熨帖。而變為電影/音樂劇中的兩個女人,則化作動態的、時間的,在視聽的呈現上具體可感。露西一角尤是攝人心魂。風月場的豐盛本就是維多利亞時代華袍下的暗虱,它被視為“巨大的社會邪惡”,與得體優雅的社會價值格格不入,卻又頑固不堪,在暗夜里吟唱人性欲望的蠢蠢欲動。露西性感耀目又坦率天真,由她來外化杰基爾內心放浪形骸,貼切形象。嗓音清脆溫柔的愛瑪則代表了體面人應有的一切:純潔的依戀、堅貞的守護和無條件的支持,以及不幸地被膩煩。當露西同愛瑪隔空對唱 《在他眼中》,杰基爾人生的撕裂和對峙成功地音樂化了。

    杰基爾調制藥液,放出惡魔,在小說的自述中純粹出于掙脫“極端的雙重性格”,釋放自 己“可恥的尋歡作樂”之天性。音樂劇卻為他安排了一個看似更加正統的動機:為拯救病臥床榻的父親。但病痛如何來源于人性中惡的一方,而康健又如何來自善之一面,始終未得解釋,顯得牽強。小說中的海德出于不可遏制的行惡沖動濫殺無辜,罪過就是罪過。而音樂劇企圖“開脫”海德的罪行:死者盡是曾拒絕支持他的科學研究的醫院理事,其中道貌岸然者還屢犯奸淫。當殺戮變成了復仇甚至“以武犯禁”,善惡纏斗的冷酷主題便令人遺憾地失去了。史蒂文森設計“海德”這個角色,立意絕非一個壓抑的復仇者,他關心的是人性非善非惡、忽善忽惡的曖昧狀態。在維多利亞時代,劇烈的變化撼動著前現代世界習以為常的一切:科學發展、工業騰飛在平靜的人間版圖上劈開溝壑,規矩高尚的社會習俗被更大的自由所挑戰。在蒸汽機械的轟鳴下,被煽動的人們迫切地追問:我究竟是誰? 我有怎樣的力量? 我能對自己和世界做些什么? 人性不再是天賦的,而成了人自己的造物。杰基爾身上令人憎惡又感動的悲劇力量,正是來自大變遷時代“人之為人”的自省;這力量無關復仇、懲惡或者愛情,它們令悲劇的力量弱化了。

    “當馬車從一條街爬向另一條街時,他看到昏暗晨光中的各種層次和各種色調。有的地方黑得就像深夜最暗的時候;有的地方卻是色彩濃艷的紅棕色,就像一場奇異的大火照亮了煙霧;有的地方霧氣暫時被驅散,一抹憔悴的日光闖過旋轉的霧圈落到地面。”

    少了夜與霧,《變身怪醫》 還是《化身博士》 嗎?(作者為復旦大學外文學院青年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