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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壞人的惡如此令人著迷

    來源:北青藝評(微信公眾號) | 理查三世  2017年07月11日23:03

    在7月6日-8月14日舉行的首屆國際戲劇影像展上,又見《理查三世》,這一次,是倫敦阿爾梅達劇院出品,魯伯特·古爾德導演,拉爾夫·費因斯、范妮莎·雷德格雷夫主演的版本。

    在歷史上,莎士比亞的《理查三世》被改編過太多次,據說比“一千個讀者眼中的哈姆雷特”上演的次數還要多。這很神奇,莎翁筆下的暴虐君王人神共厭,卻令創作者趨之若鶩。

    這一版的獨特契機在于理查三世的遺骸重見天日。2012年,英國萊斯特大學在該市一個廢棄停車場的地下發現了疑似理查三世骸骨,這位繼位兩年即死于戰爭的短命君王尸首無存,成了歷史之謎。在現代考古幫助下,理查三世得以“重見天日”,2015年英國人為他舉行了符合規格的葬禮。

    魯伯特·古爾德將理查三世尸骨挖掘現場設定為《理查三世》開場之前的引子,無疑帶有鮮明的隱喻色彩:燈光聚焦在一節扭曲的脊柱,好似傳說中劇毒的蛇怪巴西利斯克,透著邪氣,仿佛隨著尸骨的重見天日,暴君的幽魂被釋放,血腥的歷史悲劇即將再現;在脊柱的背后,扭曲著身體的理查三世開始了他的開場白,他將帶領人們重新審視這位莎翁筆下的暴虐君王。

    這種重返歷史帶有著純粹的意味。它希望盡量忠實于史實,而鮮有判斷。首先,就是在如何展現理查的惡上,做了不少減法。

    通常版本中理查三世的惡是外化的、物化的。據歷史記載,他是個早產兒、駝背、畸形,而此次挖掘也證實了這一點。早期醫學認為身體表征與精神靈魂品性有著直接聯系,古老的面相學就認為駝背、跛足、身體歪斜是邪惡人格的外在表征,所以理查的身體畸形被莎士比亞利用和夸張了——因為自己的悲劇命運而對這個世界懷有絕對的恨意、誓言以作惡來控制命運、嗜血信奉暴力與戰爭、誓要登上王位的野心。

    很多版本都對理查三世的造型下了功夫,比如近年邵賓納劇團復排版本中,拉斯·艾丁格面部涂著厚油彩、頭上綁著黑色繃帶,頸部戴著頸椎固定器的形象,轉變為現代時空版本中的伊恩·麥克萊恩和凱文·史派西身著邪惡的功勛制服。然而在這里,拉爾夫·費因斯只是戴上彎的脊柱模型,然后再套上一身簡單的貼身黑衫。

    在舞臺氛圍營造上,也簡單得多。相對現代、簡潔的舞臺上,黑色和金色是主打色調。背景通常是純黑色的,燈光有的時候從頭頂上方打下來,有的時候卻從墻壁底端打來,即便是在富麗的王宮里,陰影也總是籠罩著人們。異樣而刺眼的顏色是理查派去的劊子手戴的紅色塑膠手套,和裝在塑料袋子里血肉模糊的人頭。

    比起外在地展示理查三世的惡,這版的創作者們似乎更希望去探求人物的精神內核。剔除了一些外在的舞臺元素和特定時空嫁接后,理查三世的惡似乎顯得更復雜、更具有闡釋性了——他不是一個怪物。

    在創作談中費因斯提到:“理查是一個復雜的、飽受著折磨的角色,他自己憎恨自己,一生沒有親密關系,對于一個演員來說,理查的精神內心世界是最值得挖掘的。”因此,在三個小時的演出中,我們看到拉爾夫·費因斯表情及肢體語言中充滿了富有張力的細節,既有他出于鞏固政治地位而去向安夫人示愛時的諂媚,有決意拖著被歧視的身體投入到王權斗爭時的復仇快意,看到他舔舐著斷頭臺上鮮血時的變態與邪惡,也看到他在意識到大勢已去時內心的惶恐不安。NTLive錄制的鏡頭中,捕捉到了他口沫橫飛,捕捉到了他攥緊拳頭、汗水劃過青筋。

    挑戰過蕭伯納劇本《凡人與超人》中五萬字連珠炮對白的拉爾夫·費因斯,在此劇中再次展示了他深厚的臺詞功底。英國劇團復排莎劇時總有一種特殊的本領,就是在不怎么改變莎士比亞臺詞的基礎上,總能通過微妙的編排,呈現出截然不同的味道。而其中念白的語氣和時機是如此之重要。在著名的開場白里,理查三世距離權力巔峰尚遠,他的詛咒還帶有調侃和輕蔑:“我的畸形陋相,不適合調情弄愛,也不宜對著鏡子顧影自憐……既然我不能成為一個情人,來消磨這些美好生動的人,那我就決心成為一個惡人,痛恨這些無聊的享樂時日。”等到他一步步鏟除家族內的異己和政敵時,他直視著人們獨白,顯得野心勃勃而志在必得,同時亦有深陷仇恨與嫉妒煎熬、良知與野心掙扎的心理過程和自我折磨。

    總之在拉爾夫·費因斯的演技加持之下,這可以說是近年版本中,最注重于從純粹的個人表演中塑造挖掘理查三世形象的。在一場針對自我之外的劍拔弩張與腥風血雨之后,理查三世最終要和邪惡的自我對峙,對他人的殘暴和憎恨終將指向自身。對理查三世精神內里的考察,也向我們拋出一個問題,即人如何接受自身的脆弱和陰暗面,并與之共處?

    當然,《理查三世》的暴力不僅是屬于理查三世的,也是政治性的。此版之忠實,也在于基本保留了原劇中的角色。勞倫斯·奧利弗1955年的電影版本被奉為經典,它完全減除了瑪格麗特皇后和理查三世的母親這兩個女性角色。而此版中,三位喪子王后的同臺那一場,幫助開掘了理查三世這一角色“發自內心,且與性有關的暴政”;特別是老戲骨范妮莎·雷德格雷夫飾演的瑪格麗特王后,通過一連串惡毒的詛咒,將兩個家族勝負已分的斗爭和隔世未解的深仇都演繹得十分到位。輪番登場的克萊倫斯、海司丁斯大人、勃金漢公爵……也都性格鮮明。如果說莎翁筆下理查三世單薄的惡經常為人們所詬病,劇中的歷史卻是豐厚的。

    在原劇本中第五幕第三場,理查三世死前的最后一夜,被他所害的亡魂縈繞,從噩夢中醒來,不禁自問:

    “我怕什么,我自己嗎?理查,愛,理查。那就是說,我是我。這有兇手在嗎?沒有。有,我就是。那就逃命吧。什么!逃開自己嗎?大有道理:否則我就要報復。什么,自己報復自己嗎?哎呀。我愛我自己。哪里可愛?為了我自己我做過什么好事嗎?其實我憎恨自己,因為我自己做下了可恨的罪行!”

    在這里拉爾夫·費因斯演出的層次感令人嘆為觀止。他的語氣與神情里在不甘與惶然中切換,一個熱衷于追求至高權力的人,在成王敗寇的變化之際,甚至透露出一絲意興索然,霎時傳遞出篡位者的成功與覆滅所帶來的歷史幻滅感。

    這比追求直白、赤裸、毛骨悚然的戲劇性效果,或許更回歸戲劇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