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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海邊的曼徹斯特》:當梅花落滿了南山

    來源:文藝報 | 行超  2017年03月13日13:54

    《海邊的曼徹斯特》電影海報

    《海邊的曼徹斯特》電影劇照

    在一個窗外霧霾深沉的午后看完了《海邊的曼徹斯特》,恍然覺得,這個陰郁而漫長的冬天,似乎永遠無法走到盡頭了。影片一開場就是波士頓漫無邊際的大雪,在這樣的冬天,絕望和悲傷被輕易放大,任何一絲新生的希望都會在大雪的覆蓋下消失殆盡。滿眼都是寒冷、沉寂和暗淡,所謂的陽光和春天到底在哪里呢?

    影片中的曼徹斯特并非英國的大型工業城市,而是美國東海岸一個人口只有5000的小鎮。多年前,男主人公李半夜嗑了藥,神志不清中忘記蓋上壁爐的防火板便出門了。回來之后,他眼看著自己原本平靜幸福的家和三個睡夢中的孩子被湮沒在一片火光之中……于是妻離子散,遠走他鄉。直到李的哥哥喬伊病逝,李回到小鎮為其打理后事,意外得知哥哥生前曾在遺囑中將他指定為自己兒子今后的法定撫養人。要不要回到令他肝腸寸斷的家鄉、要不要再次鼓起勇氣去照顧一個孩子,艱難的選擇再一次擺在了李的面前。

    其實并非小城故事多,而是這里的人倫關系更緊密,所以傷害來得更猛烈,也更持久。出事之后,李幾乎是“逃”向了幾十公里之外的波士頓,是啊,小鎮的每一個人、每一條街、每一棟建筑,甚至在這里的每一次呼吸都讓他觸目驚心,它們不斷地提醒李,你就是那個殺死了自己孩子的兇手。他無力招架,只有逃避。失火后,李來到警察局錄口供,本以為自己會因此獲刑,誰知警察卻告訴他“誰都會犯錯”,并無罪釋放了他。失去了最后贖罪機會的李幾近崩潰,一把奪過警察腰間的手槍,想要給自己一個了斷。

    《海邊的曼徹斯特》電影劇照

    對于一個真正經歷了痛徹心扉的人來說,選擇生比選擇死更需要勇氣。在波士頓,李在社區里給人通下水道、修電路,他做最卑微的工作,拿最低的薪金,這個新的城市中有人喜歡他,也有人與他吵架,在他們看來,李不過是一個沉默寡言、冷言冷語的底層藍領,沒有人關心他的過去,更沒有人想知道他為何成為現在的樣子——這正是逃離曼徹斯特的李想要的生活,他無非是想做一個可以躲避所有人的目光,在任何時刻都顯得無足輕重的人。選擇這樣的生活不僅是他對自己的懲罰,更重要的是,曼徹斯特的李在他拔槍的那一刻已經死了,他就此屏蔽了這個世界,之后無論做什么、不做什么,生活在哪里,與誰在一起,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分別了。

    然而生活并沒有因此而放過他。當波士頓的李重新回到曼徹斯特,當他決定為了自己的侄子而重新在家鄉尋找工作機會的時候,小鎮的人們相互耳語著“他就是那個李嗎?”是啊,“那個”失職的父親、沒有責任感的丈夫,那個因為自己的過失而毀滅了一切的失敗者。那些眼神中充斥著同情、憐憫、譴責、鄙夷……每一句問候、每一束目光都指向過去,指向李內心那個巨大的、無底的,每一天都想忘了,卻無時無刻不跳出來提醒著他的過去——太沉重了,短短的一條小路,足以殺死李所有重新開始的勇氣。影片最后,李最終還是沒能戰勝自己的心魔,他盡全力為侄子安排了最好的生活,然后又一次只身回到曼徹斯特。兄長離世、與前妻重逢、重回傷心之地,李的生活經歷了一段短暫而洶涌的起伏,然后重歸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也什么都沒有改變,心碎如昨,痛苦如舊。

    某種角度看,《海邊的曼徹斯特》是主演凱西·阿弗萊克的獨角戲。李的生活不斷地糾纏著過去,影片中其他人物的故事都是以李記憶閃回的方式逐一呈現出來的。凱西·阿弗萊克和他的哥哥本·阿弗萊克一樣,天生就有一張“面癱”的臉。他太適合這個角色了——一個生活陷入絕望的人,一個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擊垮了的人,分明已經喪失了擁有“情緒”的權利。但凱西·阿弗萊克的面無表情絕不意味著空洞,這張心灰意冷的面龐背后蘊藏著巨大的張力和層次感。影片中的凱西完美詮釋了藝術表現中沉默的力量,這個對生活已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和期待的人,正是因為經歷了深刻的苦難與波折,真正在狂風暴雨中沉浮過,所以才放逐了自己,也親手埋葬了未來。

    在這個抒情泛濫的年代,一部在敘事節奏和情緒控制上極盡節制的影片,無疑是珍貴的。《海邊的曼徹斯特》中,身兼導演與編劇兩項要職的肯尼思·洛納根將一個充滿了戲劇感的故事處理得波瀾不驚,以近乎零度的手法呈現了偶然的遭遇對于一個人人生的改變,不放大悲哀,也不擴散傷感。就像影片中的李無時無刻地將自己的情緒封閉起來一樣,肯尼思·洛納根始終以一種堅決而強硬的態度反對抒情,更拒絕煽情。當我們的電影樂此不疲地呈現著蜜糖和雞湯時,肯尼思·洛納根卻對于膚淺的“治愈”懷有極大的警惕。《海邊的曼徹斯特》告訴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個孤獨的宇宙,所有人都彼此隔絕,另一個宇宙發生了怎樣的風暴,我們惟有隔岸觀火,不可能感同身受。在另一個人的苦難面前,簡單的安慰和勸導非但無效,有時還會顯得無知、無禮——明天真的是新的一天嗎?未來真的會好起來嗎?時間也許確實可以撫平傷痛,但只要疤痕在那兒,輕輕一碰,就又是一塊慘不忍睹的新傷。

    《海邊的曼徹斯特》導演肯尼思·洛納根

    李與前妻蘭迪的相遇,是這部極盡節制的影片最具震撼力的一個段落。一對曾經的愛人,被不期而至的苦難撕裂,多少年來,就算是隔著千山萬水,卻始終共享著相同的苦難記憶。對他們來說,一場重逢,無異于一次釜底抽薪。如今再婚的蘭迪已經可以釋放自己的情緒,她在李的面前失控大哭,想要為自己曾經說過的那些話道歉。經過這么長時間,蘭迪終于意識到,李內心的傷痛完全不亞于自己,甚至比她更痛。她原諒了李,也因此將自己從那段痛苦的回憶中解脫了出來。而李只有不斷地拒絕、搖頭,然后匆匆離開——這個絕望的幸存者,他從未期待任何人的原諒,他也許甚至希望全世界都恨極了他,對他來說,懊悔與沉淪是余生惟一的樣子,他別無選擇。

    張棗有詩:“只要一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滿了南山”。后悔,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呢?為什么在我們有限的人生中,后悔卻顯得無限漫長?沉迷于這種情緒中的人們,就像是深陷于罪與罰的泥淖,越是掙扎,反而陷得越深。當下或者未來都是可以期許的,惟有面對過去,面對曾經發生的事、愛過的人,我們孤苦無助、無能為力。在今后的每一天,滔滔不絕的“后悔”是這樣鍥而不舍,讓人憤恨、讓人怨懟,更多的時候,就是那樣一種“梅花落滿了南山”般的悵然。《海邊的曼徹斯特》像極了一部剔除了所有形容詞的敘事詩。它安靜而冷靜地講述了一個故事,一段讓人措手不及的往事,隨之而來的是短暫的懊悔、痛苦和絕望,更是深入骨髓而又綿延無盡的無助和悵然。這樣的安靜也賜予了這部影片一種悠揚的詩意——這詩意彌漫在灰蒙蒙的海邊和低沉的天空中,也潛藏在每一個不經意顯露的敘事縫隙中,更在那刻骨銘心的苦難中、在日復一日無法回避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