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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他的頭上有荊棘冠冕

    來源:中國作家網 | 蘇 往  2016年07月07日11:49

    《潛行者》電影海報

    《潛行者》中戴著荊棘冠冕的索洛尼岑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今年是前蘇聯導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去世30周年,北京國際電影節特別設立紀念單元,集中展映了《安德烈·盧布廖夫》《鏡子》《飛向太空》等5部老塔的作品。

    4月24日,中國電影資料館以他的《潛行者》來壓軸。被政府封鎖的無人之境、荒草接管的工業遺跡、受輻射后出生的孩子,初看片子的人,很容易聯想到切爾諾貝利。今年也是事故發生30周年,那年,塔可夫斯基客死巴黎,死因是肺癌。

    在那之前7年,老塔已經拍出了《潛行者》。此片的外景拍攝本已一年之久,而劇組回到莫斯科后發現,由于誤操作所有膠片都作廢了,不得不幾乎全部 重新來過。很多人相信,老塔得癌癥與當年《潛行者》拍攝周期過長、長期暴露在受污染的環境中有關。老塔的妻子拉娜和《潛行者》的主角之一安納托里·索洛尼 岑同樣死于肺癌。

    1986年,在死神的步步緊隨下,塔可夫斯基最后一部作品《犧牲》問世:年邁的藝術家重新“創世”,許諾獻出自己的一切,將世人從一場沒有言明的滅頂之災——可以推測是核戰爭中解救出來。

    盡管直面現實很殘忍,但“犧牲”之于老塔,可能不只是一個詞、一個片名。

    《潛行者》是塔可夫斯基在前蘇聯完成的最后一部電影?!皾撔姓摺笔且粋€特別的行當,專門帶人潛入一處人稱“區域”、被政府封了20年的禁地,目 的地是“區域”里一個傳說能滿足任何愿望的“房間”。原著小說《路邊野餐》中存在一個金色的球,確實有這項功能。但是到了電影中,三個人誰也沒進入“房 間”,倒是以兩位客戶對“房間”真實性的質疑結束了這次探險?!胺块g”是真實的,還是人們以訛傳訛,抑或干脆是潛行者們編造出來的噱頭,成了無解的懸疑。

    和《飛向太空》一樣,《潛行者》堪稱科幻電影中靠小場面辦大事的典范,在特技方面沒什么了不得的奇觀展示,但在精神層面,觀眾跟隨角色抵達的,是只有極少數電影到達過的奇境。

    這兩部科幻片的奇特之處在于,作者傳達的甚至不是一個篤定的理念(比如《2001太空漫游》中南方古猿將人類的第一件工具——一根剛敲死同類的 骨頭投向空中,下一個鏡頭接的是脊骨狀核武器衛星,兩個鏡頭的銜接在工具、殺戮與進化之間建立的關聯是明確的),而更像是宇航員大衛跟隨黑石穿越“星門” 時看到的種種,或者黑石本身,無法言喻、莫可名狀,沒有百分百確切的解釋又令人難以忘懷,雖在今時今日,又仿佛起于亙古洪荒;雖然好似哲人囈語,又仿佛與 每個人有關。

    除了“房間”的真偽,《潛行者》還留下諸多未解之謎:在作家不聽潛行者勸阻,執意徑直向“房間”走去時,令他止步的那一聲到底是誰喊的?原路返 回去找背包的科學家,怎么反而跑到另兩個人前面去了,“區域”真的會乾坤大挪移嗎?另一位外號“箭豬”的潛行者在去過“房間”后為什么自殺了?人們在“區 域”里是否真的需要迂回前進以保周全,還是潛行者為了將“房間”神秘化而故意為之?

    雖然有這些留白,但《潛行者》并未完全陷入不可知,而是時不時顯露刺目的崢嶸。傳言有軍隊被派往“區域”再沒回來,三人確實在荒野里看到了一大 片靜默的坦克;他們在“房間”外爭論不休時,電話鈴確實響了,科學家接起來,還真是個撥錯號碼的陌生人,接下來科學家還給以前的同事撥通了電話;從這個電 話的內容里,我們知道了封禁前科學家在這里工作,他這次來找到了20年前藏在這里的炸彈,準備用它炸掉“房間”,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那奇境之奇,就在“藏”與“露”之間,狡猾得好像薛定諤的貓。

    正如老塔的自述,“房間”指向信仰,關于“房間”的一切都來自潛行者,我們可以認為潛行者讓人們相信“房間”存在的彎彎繞,都是自創的“儀 式”,為的是讓人們更虔誠,為的是在不再有信仰的世界上點燃火花;而世人讓他失望了,因為懷疑“房間”是唬人的,作家不肯進去,科學家也認為沒必要炸掉它 了。潛行者痛苦地對妻子說,“沒人相信,不止他們倆,沒有一個人信”,“沒人需要那個房間”,“我再也不會帶人去了”。

    然而,盡管“房間”的真實性懸置了,“區域”卻不可能只建立在潛行者的敘述之上。受傷后的破碎,是擺在眼前的。

    首先,暴露在野外的大量坦克和橫死者們是存在的。其次,科學家藏的那枚可以拿在手里的炸彈竟有兩萬噸當量,必然是件微型核武器,那么政府對外宣稱因隕石墜落而封禁“區域”大抵是個幌子,20年前很可能發生了一次與核設施相關的事故。

    再者,潛行者的女兒不能走路但可以隔空移物。潛行者回到家,最后在我們以為“區域”已然放棄在影像上展現任何魔力時,沒有一句臺詞的小女兒,在 《歡樂頌》的背景音樂中默默地用目光移動了桌上的水杯,宛如星孩臨世。在簡陋、尋常的房間里,影片結束在鏡頭對小女孩的凝視中——還是小場景,辦大事。

    信仰為什么不見了,而且無法再被點燃?老塔沒有解釋,只有呈現。我們可以從《犧牲》與《潛行者》遙相呼應的、對破碎殘跡的展示中找到些許線索。

    在《犧牲》中,藝術家數次不知是在夢境還是在想象里,置身于黑白的場景中:人們四散奔逃后響起淙淙水聲,流了一地的水淹過地面上的狼藉;藝術家 置身皚皚白雪中,泥濘的地面上滿布水洼,泡著枯枝爛葉、硬幣和看不清印了什么的紙;他與女仆一起升到半空時,第一個四散奔逃的場景重現,漫天的碎紙屑下, 人們跑過一輛傾覆的汽車,地上倒映出整齊的建筑。

    這幾個段落,預演的是那場最終沒有到來的滅頂之災,而這個“未來時”的場景在《潛行者》里已經是“過去時”。就像切爾諾貝利一樣,三人一路走過 的到處是工業社會的遺骸,而出于個人愛好,塔可夫斯基將其浸泡在水中予以觀察。他們在水邊小憩時,長達兩分多鐘的時間里,鏡頭對準一片淺淺的水面緩緩推 移,視線走過水里泡著的各種雜物,針管、硬幣、布繩、宗教宣傳畫,幾尾魚在舊飯盒里游弋,一頁撕破的日歷在飄蕩。

    這個長鏡頭里,水底露出的地板磚顯示這片水不是什么自然的溪澗,而是如《犧牲》的末世場景一樣,是人們倉皇逃離后漫過的遺跡,是《犧牲》的小規 模預演。伯格曼說過,塔可夫斯基創造了嶄新的電影語言,“把生命像倒影、像夢境一樣捕捉下來”。老塔的電影,某種意義上就是以水為鏡,用鏡頭倒映出一個被 毀壞過的世界:在《伊萬的童年》里,是在天際線反復雕刻的,被戰爭毀掉的家園剪影;在《安德烈·盧布廖夫》中是被韃靼的鐵蹄踐踏過的土地。

    在被毀壞過的世界里,信仰不見了,盧布廖夫封筆了。

    而對作者個人而言,這個找不回來的世界很小很具體,作者在自傳性的《鏡子》里復原了它,那是戰前俄羅斯的鄉野,鄉間木屋和木屋里年輕美麗的母 親。這個小世界承載了他的童年??粗稜奚分衼碜圆衤嗟椎难輪T,一口瑞典語喃喃道出母親在鄉下曾有間木屋,無法咬合的錯位感讓人悲傷。

    這時,安納托里·索洛尼岑已經去世4年了?!剁R子》里成年的“我”沒有出現,如果“我”要現身,索洛尼岑不會演一個問路的路人,“我”會是他。 老塔說索洛尼岑是自己最喜歡的演員??梢哉f,他就是老塔在電影里的“我”;在現代,就是《潛行者》里的作家;在盧布廖夫的時代,就是盧布廖夫。盧布廖夫是 一個在亂世中創造出璀璨藝術的圣像畫家,他是老塔的另一個“我”。老塔為他拍了部史詩還不夠,在《鏡子》《飛向太空》和《犧牲》等影片里,盧布廖夫仍以海 報、造像、畫冊等方式出鏡。

    所以,在《潛行者》的里,戴上荊棘冠冕的只能是索洛尼岑,因為他是要受難、要犧牲的人。

    在被毀壞的世界里,藝術家何以自處?別說救世了,大約連家人和自己都救不了。而塔可夫斯基早已借《盧布廖夫》的結局給出了回答?!侗R布廖夫》最 后段落中少年鑄鐘的艱辛,與老塔拍這部史詩大片的過程如出一轍:一個年輕人表面很自信、內心很焦灼地調動各種人力物力,在各種混亂和不確定中,奔向一個他 心里也沒底的結果??伤晒α?。盧布廖夫封筆多年后,被這位少年觸動,在大鐘鑄成當日,決定繼續畫下去。這是一個藝術家堅守的信仰。

    用這種微妙的方式,老塔與他的偶像實現了隔空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