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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庚勝先生(納西族)的《納西頌歌》《麗江禮贊》分別于2009年和2012年在《光明日報》《人民日報》上發表。這兩篇賦史料翔實、文辭優美、氣貫長虹,很好地展現了人們的民族自信心和民族精神,是極具現實意義的優秀作品。
賦講求文采、韻律,兼具詩歌和散文的性質,“鋪采摛文,體物寫志”,側重于寫景,借景抒情。根據其發展的歷程,有騷體賦、散體賦、抒情小賦、駢賦、律賦、文賦等。一般來說,賦在形式上有這么幾個特點:語句上以四字、六字為主,句式錯落有致,并追求駢偶;語音上要求聲律諧協;文辭上講究藻飾和用典……但到了中唐,賦出現了散文化的趨勢,不再特別講究駢偶、音律,句式參差,押韻也比較自由,形成“文賦”。白庚勝的這兩篇賦,具有古代多種賦體的韻味。
寫賦是很難的事情,難就難在“體物”和“鋪采摛文”,它不僅考驗你的學識,也考驗你的體力。賦像文字里的建筑、雕塑和油畫,要的就是讓世間萬物呈現華麗美妙的效果,不麗不美不成賦。有關資料顯示,“漢賦五大家”(司馬相如、揚雄、班固、張衡、蔡邕)都是博學而有才,“莫不洞穴經史,鉆研六書,耀彩騰文,駢音麗字”。但是,就算這樣,據說司馬相如寫《子虛賦》和《上林賦》花了幾百天;左思一年足不出戶才寫出一篇《齊都賦》,《三都賦》則修改了20多年;蘇軾的前、后《赤壁賦》如行云流水,但必須以畢生功力做支撐。對于當代辭賦創作現狀,龔克昌評論說:“作者藝術準備不足,這是較普遍的現象。現在不少賦作,尚停留在模仿階段,主要是仿效漢大賦、六朝駢賦、唐宋律賦,而且多率爾成篇,遣詞造句大都比較粗糙,藝術感染力不強。另有一些作者,甚至連古代諸種賦體的不同特征都不甚了解,自以為用古文寫作,自稱為賦便算賦,古代賦的體式氣勢韻味全失。”白庚勝的這兩篇賦因為有深厚的學養為底子,以超群的才情作保證,以濃烈的情感定基調,以熟稔的人事為題材,讀來令人心潮澎湃,又收獲多方面的知識。
白庚勝一邊進行文學創作、文藝研究,一邊參與文藝工作的組織。在這個過程中,他始終都“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文藝理論、文藝觀點及‘二為’方向與‘雙百’方針,將強烈的政治責任與學術民主視作必須恪守的原則;堅持各民族文學一律平等及各民族文學隊伍的團結、和諧;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統領當代文學創作與理論批評的一切方面、各個環節;堅持開放性與科學性,追求人類情懷、世界眼光與國家意識、民族精神高度統一”。有了這樣的視角,他觀察事物和創作作品都比較容易有新的發現。無論《納西頌歌》還是《麗江禮贊》,都充盈著強烈的愛民族、愛家鄉、愛國家、愛人類的情感。可貴的是,作者的愛不是狹隘的,不是惟我獨尊的,而是一種廣博的愛。作者總是把麗江和納西族置于周邊的民族、地域甚至全國、全球的范圍來考量、來審視,頗有“站在珠穆朗瑪峰上看中國”“站在外星球上看地球”的氣勢和胸懷。作者縱觀古今、聯系上下,使時空范圍相當大;又因為多年的知識積累,他對麗江和納西族看得分外清晰,在他的筆下描摹得十分具體入微而又客觀真實。這是“文氣”、“浩然正氣”,更是鶴立雞群的才情,以及對家鄉矢志不移的深情。
這兩篇賦都以納西族及麗江的歷史文化內涵為描寫重點,但又不局限于此,所涉及的對象有天文、歷史、地理、教育、文學、音樂、舞蹈、自然和人文景觀等,可謂包羅萬象。即使是很多天天生活于其中的當地學人不太了解的史事人物,作者都可以隨手拈來,如探囊中物。更難得的是,作者在《麗江禮贊》里全面贊美了麗江市四縣一區的精彩,使讀者明白麗江是100多萬各民族兄弟姐妹的麗江,而不僅僅指麗江古城的麗江。
賦的形式決定了它的表現手法,比如對仗、押韻、平仄、用典等等。作者的兩篇賦用韻是嚴謹的,對仗是工整的,用典是恰到好處的,平仄是合轍的。事有巧合或作者有意為之,兩篇賦都是每一段用一韻腳,使得文章顯得既統一又靈動,在大的基調的指揮下,各個音樂小節彼此呼應又自然成段。對仗不必多言,讀者可以一目了然。而用典的準確和恰當就不是人人可為了,正如前面提到的,這需要極其豐厚的學養。
一篇優美的文章,必定會給讀者一種美的享受,帶來心靈的啟迪、思想的震撼,也就是說必然有可讀性、藝術性和思想性。有人將之歸結為要有“一文”——文采,“二為”——為思想、為美而寫,“三境”——為景物、為情感、為哲理之美,“五訣”——形、事、情、理、典,即有具體形象、有可敘之事、有真摯的情感、有深刻的道理、有可借用的典故知識,以達到“三境”。
在《文心雕龍》中,劉勰說,“情以物遷,辭以情發”,“文變染采世情,興廢系于時序”,強調作家創作時決不能忽視對自然的感悟和體驗,也不能離開生活實際閉門造車,更不能不了解時代的脈搏、不抓住時代的特征;而要大力提倡“為情造文”,反對“為文造情”;強調文學創作要以“述志為本”,創作的目的是表達思想感情,亦即“繁采寡情,味之必厭”,“言必有采”;作品的風格須“各師本心,其異如面”“才有庸俊,氣有剛柔,學有深淺,習有雅鄭”,在加強修養上狠下功夫,而不能刻意求異;藝術構思上“物以貌求,心以理應”,以“神與物游”、“思接千載”、“視通萬里”、“規矩虛位,刻鏤無形”。對照以上美文規范,白庚勝的這兩篇賦既非曲高和寡的“陽春白雪”,也斷不是樸素通俗的“下里巴人”,但又二者兼而有之,堪稱優秀之作。這是他初衷不改地作為納西與麗江人民的忠誠兒子的才情在文學創作上的自然流露。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之所以能夠寫出如此的美文,展現這樣的大情、大氣、大義,是因為文中提到的很多事件都是他親身經歷并有所研究的。這是“藝術來源于生活”的又一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