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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為馬頭琴而活,馬頭琴在,我永遠不死。”不久前,北京衛視一檔以非物質文化遺產等傳統文化項目為核心的節目《傳承者》中,72歲的著名馬頭琴表演藝術家齊·寶力高現場表演,他傳奇的經歷和精湛的技藝讓觀眾熱血沸騰,而這句感言更是讓包括陳道明在內的在場嘉賓感動不已,集體起身致敬,他表演的視頻更是一夜之間傳遍網絡。
守望文化的力量,探尋精神的傳承。近3個月來,數十位非遺傳承者在《傳承者》的舞臺上,展現驚世絕活兒,技驚四座。節目用“真摯情懷、真實爭鳴、真誠致敬”三重定位讓觀眾把視線拉回到中華民族的“根”和“魂”上來,成為歲末年初熒屏的一大亮點。
“身懷絕技”的非遺傳承者
生長在科爾沁大草原,悠揚的長調已融入齊·寶力高的血液,給他的音樂涂上了一層濃重的草原音樂“底色”。目前世界上80%以上的馬頭琴曲出自他手,其中《萬馬奔騰》更成為經典。從藝60多年來,他帶著馬頭琴從蒙古包走進國家級音樂殿堂——國家大劇院,走進維也納金色大廳,走進2008年北京奧運會,還走進了紐約聯合國總部大廈和紐約大學音樂學院,在他的努力下,這項原本只屬于草原的民間音樂形式,打破民族和地域局限,傳遍世界各個角落。如今,他的5萬多名弟子遍布世界各地。
2006年5月20日,蒙古族馬頭琴音樂經國務院批準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我們朝鮮族把象帽舞申請成了世界級非遺,這個我們非常驕傲。”金明春是世界級非遺項目象帽舞吉尼斯紀錄的保持者,在《傳承者》節目里,他再一次挑戰,努力刷新著自己創下的這個項目的吉尼斯世界紀錄。
“感覺自己就是為象帽舞而生”的金明春,當年只用3天就掌握了象帽舞的要領,他發現自己在這方面非常有潛質,在編排舞蹈方面也特別有靈感,可是到今天這個程度他整整練了35年。“那時的象帽就是把水瓢把柄拿掉當帽體,帽檐用紙殼充當,象帽尖頂上的連串珠是用舊算盤上的珠子串上去的,鐵絲用自行車車圈的輻條代替,用窗戶紙紙條固定在象帽尖頂的鐵絲上。就這樣一路走來。”更讓他自豪的是,在延邊,哪怕是最窮鄉僻壤的地方,朝鮮族的孩子都會從小學習象帽舞,普及得非常到位。
被列入國家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的唐卡的傳承也令人欣慰。這個國家級非遺項目的代表性傳承人,從事唐卡藝術36年的羅布斯達,從一個普通的農家孩子,到西藏首屈一指的唐卡大師,他與唐卡藝術的不解之緣,見證了新西藏唐卡藝術的發展。
2005年的一個偶然機會,羅布斯達對布達拉宮一處脫落壁畫的完美修補,讓那些為壁畫擔憂的文物專家們興奮不已,此后的十幾年里,在布達拉宮里修復壁畫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羅布斯達說,唐卡就像是一部傳統文化的百科全書,是藏族人以畫言史、以畫敘事的載體,它告訴人們的不僅是一個故事、一段歷史,更是一種文化,來到《傳承者》節目,“就是想把唐卡技藝傳承下去,讓更多的人去繼承發揚這門古老的藏文化藝術”。
為“絕技”找到接班人
有句老話叫“上刀山,下火海”,說的是完成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可是在《傳承者》的舞臺上,在18米長、重2.3噸、離地12米、傾斜度35°的大刀上,54歲的吉靖羽身著苗族服飾,展示出斜走、倒走、獨立坐臥、大鵬展翅、頭頂倒立等驚險動作,接著是17歲女徒弟龍枝花同樣讓人屏住呼吸的表演。這個極具挑戰的項目叫“赤腳斜走大刀”,是吉靖羽于1986年獨創,此項目已經申請吉尼斯紀錄,目前世界上只有他們師徒兩人能完成。
身為苗族絕技“上刀山”第28代傳人的吉靖羽,苦練20多年至今,走過的刀越來越長,越來越鋒利,被稱為“刀鋒上的奇人”。讓這項苗族絕技后繼有人,是他最大的心愿。吉靖羽現在是貴州大刀藝術團團長,大刀團有16個孩子,大多是留守兒童和孤兒,吉靖羽不僅不收這些孩子學習費用,還要負責這些孩子的衣食住行,供他們上學讀書。大刀團組建前幾年甚至依靠借錢維持,現在大刀團日漸成熟,在各地演出賺來的錢都用在孩子們身上,再也不用借錢了。
和吉靖羽一樣,一心想要多帶出幾個徒弟來傳承技藝的,還有國家級非遺項目“回族重刀”的傳承人曹仕杰。
“提刀千斤立,刀落鴻毛輕。這說的就是我們家的武功。”帶著陪伴祖孫三代人的傳家之寶,自信滿滿來到《傳承者》舞臺上的曹仕杰,是“回族重刀”的第五代傳人。他太爺爺曹金藻當年與霍元甲并稱“回漢雙俠”,曾在擂臺上一招擊敗外國武士,他留下來的一套刀法,現在已經成為國家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
曹仕杰手里的刀重160斤,由生鐵鍛造而成,“當年我太爺爺就是用這把刀創辦了享譽津門的‘回族重刀隊’。那會兒可是弟子滿門,門庭若市。但現在徒弟越來越少了,現在的社會只會耍大刀是不行的,徒弟也要吃飯,也要養活家人,光憑興趣愛好很難堅持下去。”為了讓更多人傳承這門刀法,不讓“回族重刀”失傳,曹仕杰打破了“非回族不傳”和“傳男不傳女”的祖規,廣收弟子,希望能夠找到接班人,連女兒都在幫他一起發揚家傳武術。
曹仕杰帶徒弟同樣分文不收,為了補貼孩子們的伙食、衣服、兵器維修以及療傷的費用,他甚至靠開出租車賺錢。曹仕杰說現在的孩子身子弱,生活豐富多彩,他已經改變了從前嚴苛的教學方式,但是因為太艱苦,徒弟們還是走了不少。
再現這些被遺忘的古老文化和技藝,展現和傳播“遺失的文明”,實現節目組創作初衷的同時,也給熒屏前的觀眾帶來了一次次的震撼。
通過投影,汪秀霞的剪紙一幅幅投在大屏幕上,作品里有山神,有樹神柳樹媽媽,有狐仙,有農耕的場景,也有大姑娘叼著煙袋,極具原始古樸的薩滿風情。這種醫巫閭山地區滿族民間剪紙,全靠一把普通的大鐵剪子直接剪,想到哪兒剪到哪兒,剪紙的線條樸素,充滿了原始的對自然和生命的敬畏。
“姥姥一輩子沒有放下的就是手中的鋤頭和剪刀,我想鋤頭下是生活,剪刀下是心中的世界。”在21歲的孫女雪嬌眼里,姥姥汪秀霞雖然是個地道的農民,卻特別有藝術細胞,是個藝術“天才”。小時候姥姥經常一邊剪紙一邊編簡單的故事哄外孫女開心,雪嬌說這是兒時最溫馨的記憶。很多人卻覺得姥姥有些怪,一個普通農民這么愛剪紙,有時還對著剪紙笑或者流眼淚,很少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帶著姥姥來到《傳承者》這個舞臺,雪嬌是想讓更多的人看到姥姥獨特的作品和她心中那美麗又神秘的世界。
汪秀霞的手巧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事,一有結婚的就有人給她送來紅紙,給人家剪完喜字后,王秀霞就用剩下的邊角料進行剪紙創作,有時也用報紙剪。17歲嫁入薩滿家,當了一輩子的農民,從小到大都沒走出農村,更沒學過畫畫。汪秀霞的剪紙也改變了外孫女的人生。雪嬌因為從小學習剪紙,上大學的時候選擇了文化產業管理專業,想通過自己的力量將姥姥的藝術傳得更遠。
有的傳統技藝“傳承下去非常艱難”
據不完全統計,在廣西這個民族文化底蘊深厚的多民族聚居區,僅三江侗族自治縣就有1030個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全縣匯集了侗族大歌、侗族剌繡、侗笛、侗戲、侗族農民畫、侗族木構建筑營造技藝、侗族花炮節、侗族百家宴等品種。
盡管節目組沒有刻意尋找少數民族非遺項目去展現,但在《傳承者》的舞臺上,觀眾還是常常被來自各個民族的絕世技藝所震撼,而親眼看到了很多鮮為人知的絕世技藝之后,創作團隊也在工作中找到了自信。
《傳承者》總制片人、總導演焦健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節目組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尋找傳承者,在2000多人里選出200個左右,又精選出80個項目去拍攝,最終進入演播室錄制的有60多個。
焦健坦言,主打非遺等傳統文化項目的《傳承者》,開創了大型季播節目的全新題材類型,但在大眾文化時代,缺少娛樂元素的節目會大量流失內容細節的表現力及情緒的感染力。在焦健看來,《傳承者》第一季收視超出預期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沒有像一些真人秀節目那樣刻意去渲染參與者的生活,而是賦予它以訪談節目和紀錄片的真實色彩。
這個舞臺給傳承者們的生活帶來了很多改變。“從《傳承者》節目回來,天津電視臺給曹仕杰拍了紀錄片,當地給他解決了訓練場地;泰州石鎖的老爺子曾經獲得吉尼斯世界紀錄,這次回去當地獎勵了他10萬元,還在公園里豎起一個石鎖的雕塑;高桿船技大哥來的時候總是放心不下自己早餐店的生意,現在他的早餐店經常是顧客盈門。”說起這些,焦健很有成就感,但他也有遺憾。
“電視人必須考慮電視化的呈現,比如民間傳說、藏戲、木卡姆,還有壽山石、雕刻、餃子宴等很多手藝類的項目,由于沒有找到最佳的電視呈現方式,沒能出現在《傳承者》第一季的舞臺上,一些錄制完了沒能播出,都是很遺憾的事。”
隨著全球化趨勢的加強和現代化進程的加快,我國的文化生態發生了巨大變化,作為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少數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正受到猛烈的沖擊,一些依靠口授和使用傳承的文化遺產正不斷地消失,許多傳統技藝也瀕臨消亡。
在制作《傳承者》的過程中大家發現,上世紀民間普遍流傳和使用的榨油、榨糖、紡織等傳統機具現在已經很難看到;木楞房、剁木房、土掌房等民族民居建筑類型逐漸消失;很多民族的創世神話、傳說、史詩、古歌等民族民間文學隨著民間老藝人的去世而面臨失傳;曾保存在云南佤族、景頗族、拉祜族等地區的傳統取火方式現已基本消失。
“近年來,政府高度重視非物質文化的挖掘、保護、傳承和發展,但是,由于受到各種因素的制約,我們發現非物質文化遺產大多數仍不景氣。”焦健說,相比唐卡、蘇秀、云錦、馬頭琴這些本身已經發展得很好的非遺項目,很多明顯跟時代跟市場已經脫節的卻舉步維艱。比如赫哲族的魚皮衣,用的大黃魚現在是國家保護動物,非常珍惜,魚皮衣早已沒有使用價值,只剩收藏價值,純手工制作生產量也不可能很高。再比如回族重刀和石鎖過去是練武的,現在我們想要強身健體可以去健身房,“慢慢地這些東西已經不被時代所接受,傳承下去非常艱難”。
“往往隨著一位民間老藝人離世,一種民族文化就消失了。”傳承人普遍年事已高,這也是焦健團隊做節目的過程中特別郁悶的一件事情,有的大師來不及登上《傳承者》的舞臺就離世了。
要不是做《傳承者》這個節目,焦健也不了解中國傳統木偶的種種精彩。“其實我們的提線木偶的表現力非常出色,也經常被邀請到很多國家演出,獲得過很多國際大獎,但是它的影響力和臺灣的霹靂布袋戲差得很遠。為什么?就是因為人家借助完美的商業包裝走向了市場,把木偶劇做成了武俠片,現在擁有大批粉絲,在海外很受歡迎。”焦健認為,比較借鑒中我們可以得到很多啟發,好東西也需要包裝。作為一種文化記憶,讓更多的年輕人知道,發展下去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