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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西南的大山為秦嶺與大巴山的匯合之處,生活在當地的人都愿意稱自己為巴人的后代,相傳土家族的先民也是由此而來。“下里巴人”一詞緣于此地,語出戰國時宋玉的《對楚王問》:“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讓巴山人驕傲的是,他們的祖先顯然早在春秋戰國之前,就有了傳唱而和者甚眾的歌謠。這一帶一直被稱為“歌舞之鄉”,世居者能歌善舞,有許多鄉間奇人如劉三姐一樣會唱無數的歌,“山歌好比春江水”,“巴山云”,怎么也唱不完。還有的會講故事、猜謎語,一鄉一村皆如此,上個世紀“三民集成”之時,即搜集民間故事、民間歌謠、民間諺語,讓北京及武漢來的專家們喜不自勝,將這些地方稱作故事村、謎語村,而那些民間的歌者則成了專家心目中的民間大師。
我在鄂西曾生活多年,每每眼前或耳邊掠過“巴山”、“三峽”、“清江”等地名時,就會有一種特別的親切從心底升起。不時會有一些朋友從那些地方來,我們一同回望故鄉,在這北方的城市里,喝一杯清茶,卻是從巴山的云霧之中采摘而來的,于是覺得,相隔并不遙遠。就是在這種情形下,我讀到了諾源的《巴國神曲》。
這是一部長詩,諾源試圖為土家族書寫一部史詩,進而言之,是一部浪漫主義的抒情敘事史詩。在他的《巴國神曲》里,包含“遠古之來兮”、“開疆之國兮”、“舞動之靈兮”三部曲,共計360詩章、5000多行。他的詩全部采用西方商籟體,也就是十四行詩的形式。他非常喜歡莎士比亞詩歌的風格,除了優美的抒情、高雅的詩性和思想的凝練之外,還特別推崇其詩歌的節奏美。他認為,節奏是詩的生命,節奏建立在詩歌本身依附的內容之上,一部詩歌的寫作體裁,不僅決定了情感、情緒、生命的節奏,也決定了詩的語調。那些寧靜的詞、精道的韻腳,鋪建起來的韻律,會與作者的精神狀態緊密結合在一起,繼而調動起讀者的情感。
詩歌是心靈的藝術,諾源想用這樣一種他心儀的方式,表達對土家族民族歷史文化的詩意建構,讓那些沉淀的歷史素材生發出獨特的美感,并著力開掘出深厚的精神內涵。事實上,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根源及堅實而又豐富的精神文化,就如同《巴國神曲》中所描述的土家族,從巴人到今天,其間有多少撲朔迷離、蜿蜒曲折,又有多少生命的奇跡、傳世的精神瑰寶?這些都是讀者所期待的。
諾源是這位皮膚黝黑的年輕詩人的筆名,他是巴山利川人,17歲時便已經寫了厚厚的一沓詩歌,但是比較青澀。后來因為對生活有了真正的感悟,才有了真正的詩,就如他常對人說起的一句話:“沒有誰比文字更懂我,如同沒有誰比孤獨更疼我。”因為生活的艱辛與家庭的挫折,他一直小心翼翼,拒絕別人走進內心,而對文學的真誠和不放棄、不妥協成為支撐他人生的強大動力。多年來,他務農經商、南下深圳打工闖蕩,一直在追夢的路上跌跌撞撞,一直期待又同時堅信,在遠方,一定會有春暖花開。
《巴國神曲》讓他熬過一個個漫漫長夜,守著一盞燈火一支香煙,嘔心瀝血,煞費苦心,在這個人們痛感歷史傳統、人文精神被弱化的時代,他將生活的感悟、夢想的追求,與對歷史文化的認知理解結合起來,讓它們化作了詩行,化作了一個鮮活的民族的生命形象。據說,他的另一部長詩《楚魂》已經截稿,還將寫作又一部長詩《巫歌》,從而形成一個關乎巴山民族的史詩體系。如此宏大的創作規劃,浸透了他的心血與夢想,如他的詩句:“對故土的愛/是那樣的深/就像流星在宇宙顛沛的步履/把自己/碾成一道時間的印痕/刻下一首/淋漓盡致的進行曲……”他又說,接下來的路還很長,而他將義無反顧。就像海子在《以夢為馬》里寫道:“萬人都要將火熄滅/我一人獨將此火高高舉起/此火為大,開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國/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我借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說實話,我不是詩人,起初諾源讓我為他的《巴國神曲》作序,我覺得似為不妥。但諾源對于文學的虔誠、勤奮與堅韌,讓我十分感動,還有,他對女兒的愛。他曾用寫詩的手,也是謀生的手,笨拙地學會了為女兒梳頭,為她扎一個快樂的小發辮。年幼的女兒曾問他:“爸爸,我們是不是叫相依為命?”那一刻,詩人內心的波動不亞于一片海洋。我想,這樣的真情不能沒有詩,而巍巍大巴山,因為有了一代代諾源這樣的歌者,才使得古時的下里巴人唱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