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 民族文藝 >> 文學評論 >> 正文
在阿爾泰語系突厥語族中,敘事長詩被稱為“達斯坦”。在新疆,有維吾爾族達斯坦、哈薩克族達斯坦、柯爾克孜族達斯坦等。達斯坦依靠口傳記述各民族文化歷史,反映了人們的心愿,是歷史悠久的高原文化、草原文化、綠洲文化和農耕文化最高成就的重要代表。
當前,城市化和現代化所引領的現代文明體系,正以絕對優勢的話語權消解著以游牧文明和農耕文明為代表的民間文化符號。達斯坦等少數民族民間文學的傳承,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達斯坦,北方游牧民族共有的文化記憶
達斯坦究竟起源于何時?這一直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草原民族善歌舞的DNA貫穿古今,他們始終保持著熱愛吟詠的天性,把祖先的歷史宗教、習俗觀念,全都包容到了敘事長詩里。附著其中的民間故事、歌謠、諺語,成為長詩里的片羽和火花。
人類的歷史就像一張搖籃,民間文學就在這搖籃中慢慢成長變化。對于民間文學來說,穩定性與流變性是一對孿生兄弟,它們始終相伴相隨,共同組成了經緯時空。一直以來,文字書寫、農耕社會被視為大傳統,而口授心傳、草原游牧則被邊緣為小傳統。這兩種樣式,在某種意義上幾乎成為先進和落后的代名詞,誤導了人們對于農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認識,似乎農耕文明就是先進的,游牧文明就是落后的。事實遠非如此,這是由于歷史上兩種文明之間缺乏溝通、融合度比較低造成的。
對于北方游牧民族來說,達斯坦是他們最為重要的文化傳承形式。在時間和草原的馬蹄中,達斯坦被不斷琢磨,最終發展成詩體語言與散文的結合體。其形式不一定配曲,但大多合轍押韻。達斯坦的故事情節復雜跌宕,短的幾千行,長的上萬行。
從新疆目前已知的達斯坦數量來看,哈薩克族的最多,已經整理出版或載入名錄的哈薩克族達斯坦近300部;其次當屬蒙古族,已經收集到的有180多部;還有維吾爾族、柯爾克孜族,各有100多部。此外,塔吉克族、錫伯族也有少量的敘事長詩得以保存。這充分說明一個歷史事實,在阿爾泰語系突厥語族中,有著游牧文明共性的族群,都保留著敘事長詩。這在文化屬性上,堪稱是一種“共有記憶”。
人才斷檔,帶來文化生態危機
目前,以達斯坦為代表的新疆游牧民族民間文學,面臨著巨大的生存危機,最主要的是人才斷檔問題。
新疆共有3位國家級“非遺”民間文學類傳承人,其中,柯爾克孜英雄史詩《瑪納斯》傳承人、大瑪納斯奇居素甫·瑪瑪依,不僅能完整地吟唱8部23萬行《瑪納斯》,還能演唱十余部柯爾克孜族、哈薩克族英雄史詩。將這些史詩作品綜合起來計算,他的演唱篇幅可長達50萬行。遺憾的是,居素甫·瑪瑪依于2014年6月歸真。蒙古族英雄史詩《江格爾》傳承人加·朱乃,今年已經90歲高齡了,他能演唱《江格爾》70章中的45章、24萬行,是當代年紀最大、演唱《江格爾》章部最多的江格爾奇。哈薩克族達斯坦傳承人哈孜木·阿勒曼,已經86歲了,他能吟唱104部達斯坦,是今人望塵莫及的達斯坦奇。當前,哈薩克族達斯坦比較有造詣的大師有兩位,一位是沙灣縣的自治區級傳承人朱買·可尼瓦別克,今年61歲;另一位是尼勒克縣的自治區級傳承人吐爾遜·艾力,今年70歲。
千百年來,達斯坦主要是通過民間歌手阿肯來傳承的。阿肯由民間詩人、歌手組成,其重要功能在于傳承和傳播達斯坦以及相關知識,并對達斯坦精雕細琢。擅長于達斯坦的優秀阿肯,才能被稱為達斯坦奇。達斯坦奇不僅擁有驚人的記憶力、表達能力、藝術感染力,還要熟悉草原生活古往今來的方方面面,知識淵博,品格高尚。
如今,許多當年在草原上遠近聞名的達斯坦奇都離我們而去,健在的年事已高,新一代達斯坦奇還沒有成長起來,人才斷檔問題突出。這種情況的出現,究其原因,與當代群體審美的轉移有關,尤其是城市化和現代化所引領的現代文明體系,正以絕對優勢的話語權,消解著以游牧文明和農耕文明為代表的民間文化符號。
幸運的是,上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就關注哈薩克族達斯坦的收集整理。新疆民間文藝家協會以錄音方式,記錄了100多部達斯坦。2008年,哈薩克族達斯坦入選國家級“非遺”名錄后,新疆民間文藝家協會完成了對200部達斯坦的整理和漢譯工作。據不完全統計,新疆已經搜集到的少數民族長詩近800部。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曾經授予立陶宛“長詩之國”的稱號。之所以獲得這一美譽,是因為立陶宛發現的長詩共有300多部,這與新疆發現的長詩數量相距甚遠。雖然我們不必計較“長詩之國”的頭銜,但至少給我們提了一個醒,那就是一定要加強對我國民族文化的了解與宣傳,讓更多人關心這些民族文化的瑰寶。
記得有一段達斯坦的唱詞是這樣的:“你是美麗的雪蓮,開在高高的山巔。有心登山將你摘,峭壁懸崖把路攔。你鮮紅的頭巾宛如愛情的烈火,飄動在眼前,燃燒在心間。我彈起心愛的冬不拉,愿琴聲飛進姑娘的氈房……”古老的達斯坦,終究需要有人吟唱才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