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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張建業相識在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街邊場合——北京東三環的某個車水馬龍、小販叫雜的住宅小區的進口處(這使我記起了他“無為”與“布衣”的字號)。起初,我并沒把與建業結識太當回事。緣故有二:一是我天生弱勢的社交能力;二是面對字畫作品,我是個技巧與鑒賞上徹底的外行,我只能憑著一個作家與詩人的直覺來感受一下它們所謂的“沖擊力”,而這畢竟是件玄事兒,不能作數,更妄論下什么評語了。
那些年,由于健康方面的原因,我常去北京療養兼散心。而每次見到建業,都令他的形象在我記憶的畫布上添多了一層色彩:點綴在一桌高談闊論、舉杯喧嘩的賓客間,他坐姿端正,既少動口也少動筷,卻老有一種憨厚的微笑保持在臉上。然而,他的睿智卻是在他偶閃一過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來的。這是當他聽到了某句妙語或某段奧論時,他才會用他那濃重的魯中口音開腔插話,語不多,但言簡意賅。借著一個作家對人事的敏感,我知道,坐在我對面的那位寡言而又憨厚的中年藝術家絕非等閑之輩。后來,我倆的往來漸告頻密。當然,一個留京城一個住滬地,再頻密也頻密不到哪里去,只是通通電話,發發短信,或互贈幾冊出版物而已。但這已足夠,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這既默契他的畫意,也合拍我的詩境,倆人遂成了一對神交甚密的好友。
張建業的作品,最令我印象深刻處是那寓于其中的若隱若現的禪意。他運筆淡泊,線條簡練,畫如其人。寡言,于是便成了他體悟人生的最佳表達方式了。日前,收到他一冊字畫近作的印集,喜品之余,忍不住就產生了要對其中的某些內容一抒淺識的沖動。一幅工筆一幅寫意,而工筆之中含蓄了寫意,寫意之中又包容了工筆。故,所謂工筆寫意之分只能是就作品總體風格而言。而我之藝觀的認定從來便是:對于什么究竟是什么,什么一定是什么,什么原來是什么,什么應該是什么的追問沒有意義;這只能是一種小家子的排異之見,凡大氣的藝術必然是有容乃大的藝術。而這種藝術的擴容必定又是在自然而然互滲互補之中完成的,沒有也不可能有人為的痕跡。那幅工筆畫的題名是:參禪(如此直白點題,我似乎有些保留:既然是“參”了,那又何必點破?)。一片荷塘朦朧的背景之下,浮游著一只工筆寫生十分精致的禽鴨。全篇布局渾然天成,經淺入深,由遠而近,自高及低,最后讓人定睛在了那只游動的亮點上。教人恍然有了某種“春江水暖鴨先知”的領悟。另一幅叫做“居高聲自遠”的潑墨芭蕉大寫意則顯示出了另番情趣。我激賞他的那幾揮墨色濃重、層次豐沛的瀟灑手筆,讓人依稀感受到了某位國畫大師早期的風采。一頁重彩濃墨的芭蕉葉頂端躲藏著一只纖毫畢露的小蟬兒,而蟬聲高亢,幻聽之聲奪紙而出。其實,該畫的畫名正是拙文所借用的題名。我第一次的用題為“居高聲遠”,因為對于一篇文本來說,題名愈簡愈佳。但當我二次復閱時,我還是將“自”——道法自然的“自”——字補了回去。何故?因為追(名)逐(利)無益亦無用,“自”中“自”有其至高境界。再說了,“蟬”字音“禪”,一音兩讀,一語雙關,在省卻了“禪”字的表白中,禪意反倒被凸顯了出來。而這,不正好說明禪境為何物了嗎?不著一字抵萬卷,無言深處奧義明。這正是我喜愛此畫的最大原因所在。我以為,此畫或可被視為該畫家于此一探藝階段的代表作之一。
張建業的書法亦頗具特色和風格,古雅醇厚,墨香撲鼻。面之,叫人有一種淺嘗一口成年香雪后,齒頰留香之感。在他一幅“春藤”的插頁畫上,他用四行行草題道:“天龍跋地起/清香伴紫云/自知乾坤大/堅勁不戀春!边@不正是藝術家本人人格與性情的最好寫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