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友直：連環畫里有大乾坤

　　3月16日，連環畫泰斗賀友直在上海瑞金醫院病逝，享年94歲。在他去世的當天，老先生還一直忙于工作，一代大師就這樣與世長辭，給這個世界留下了許多經典耐看的作品和意味深長的教益。畫家沈堯伊在得知賀老病逝的消息后無限惋惜，他說，賀老一生活得精彩，喝喝黃酒，談文說圖，畫上海風俗、畫時代民情，靈敏樂觀，永遠年輕。他活用中國傳統描繪現實，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創舉。黃永玉在說起賀友直時，認為他對待連環畫的態度有一種類似宗教似的虔誠。

　　賀友直，1922年11月出生于上海。1949年開始從事連環畫創作，在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工作期間，他共創作了近百部連環畫作品。1952年出版的《火車上的戰斗》曾在1957年全國青年美術作品展覽中獲一等獎；作品《山鄉巨變》被稱為中國連環畫史上里程碑式的杰作，并于1963年在文化部與中國美協舉辦的全國第一屆連環畫評獎會上獲得一等獎。其經典作品還有《白光》《朝陽溝》《連升三級》《十五貫》《小二黑結婚》《申江風情錄》等。2014年，賀友直獲第六屆“上海文學藝術獎”終身成就獎。

　　賀友直一直以平實白描的手法致力于描摹人物造型、生活場景及總體構圖。在他的筆下，連環畫脫離了“小兒科”而蔚為大觀。他創作的長篇連環畫 《山鄉巨變》 是一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大作，他為連環畫開辟的“三小”——小動作、小道具、小情節的創作理念，替中國傳統的白描、插圖找到了獨特的出路。其實，賀友直最早創作的作品是連環畫《福貴》，此后幾年，他才創作出了更有影響力的《山鄉巨變》。1959年，上海人美社派賀友直去畫反映農村搞合作化的作品 《山鄉巨變》。賀友直對農村生活并不陌生，《山鄉巨變》 清新細膩的基調、富有幽默感的人物，也與他的性格、興趣比較接近。接到任務后，賀友直就奔赴湖南下生活。一去幾個月，犁田、耕種、舀糞，與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久而久之，老鄉們都夸他“內行”。后來，他帶著學生下生活時說：“知識分子要真正做到和農民打成一片，談何容易？ 能做到像個農民就很不錯了，至少不讓人家對你生厭。”

　　連環畫創作是一種苦行僧似的過程，為了畫好一部作品，賀友直常常徹夜不眠，點一盞青燈沉浸其中。他那位于上海石庫門的幾十平米的老房子不啻為其創作的樂園，其中滿是他對物事掌故、風土人情的觀察和體悟。即便年事已高，他依然筆耕不輟，為中國的連環畫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2002年，80歲的賀友直創作出《申江風情錄》，以白描手法描繪出小街之百態。次年底，他根據兒時記憶創作了《新碶老街風情錄》 組畫，《申江風情錄——小街世象》 《老上海360行》 《弄堂里的老上海人》 等一系列老上海風俗畫。92歲那年，他筆下的“上海市民生態錄 《走街串巷憶舊事》”將滬上百年風貌鋪展開來，為歷史留下了一份珍貴的記憶。他總是對學生說，小小的連環畫，你真要把它畫好，是要費點心思的，并不是隨心所欲。在紙上做戲，這場戲怎么做？首先要積累大量的生活資料以及社會常識，通俗點就是腦殼里面有個倉庫。你要有大量的生活資料，到時候根據需要拿出來一組合，就畫龍點睛了。對此，19歲即已結識賀友直的畫家桑麟康說，賀先生常常囑咐后輩，連環畫面小，乾坤很大，從事連環畫是一輩子的事，畫連環畫賺不了什么錢，卻非常艱苦，勞心勞肺，關鍵是堅持，沒有感同身受的實踐，你的作品就不具備長久的生命力。

　　斯人已逝，教益長存，與深切緬懷共存的還有人們對于連環畫這一藝術門類的擔憂與思考：連環畫這個在特定歷史時期被賦予大藝術魔力的“小畫種”，今天該怎樣獲得新的生命力。中國美協連環畫藝委會主任沈堯伊認為，解放初期的連環畫肩負著文化普及的作用，上世紀80年代，連環畫獨立的藝術價值逐漸顯露出來，連環畫創作隊伍不斷壯大，眾多優秀畫家及出版社參與其中，經典作品層出不窮。21世紀進入讀圖時代，連環畫已不再局限于紙質屏面，而是擴展到了數字屏面，即數字媒體。中國美協連環畫藝委會副主任李晨談到，今天連環畫一方面不再拘泥于對故事的敘述，甚至可以脫離文字獨立存在；另一方面，當代繪畫因為本身就有著技術上和表現手段上的連續性，因此也越來越連環畫化。任何藝術形式都將不斷發展而不會消亡，連環畫藝術也是如此。

　　連環畫依然需要中國的審美，中國的表達，文化的延續。許多連環畫業內人士認為，我們一直在談日韓動漫對國產動漫的沖擊，實際上年輕一代早已自己拿起畫筆尋找中國動漫的出路。這不但壯大了作者隊伍，更讓繪本形成產業，這是連環畫未來的發展方向。年輕作者對經典連環畫非常認可，又有自己的想法，比如用分鏡頭的方式對原畫進行分解，或者把平面圖形立體化，以及用某種方法加快畫面節奏等。動漫和連環畫、插圖其實沒有明顯的界限，連環畫要發展，要吸引年輕讀者，就要與時俱進，適應現代人的閱讀思維。惟有如此，中國的連環畫才能在今天獲得蓬勃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