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磊：專業生活里的“業余”藝術

　　由楊亞洲執導，李雪健、黃磊和王藝禪主演的情感大戲《嘿，老頭！》已在北京衛視、東方衛視及安徽衛視落幕。文藝質樸的故事溫暖走心，演員表演精湛，收視節節攀高，該劇被認為是近來鮮有的優質國產劇。

　　在《嘿，老頭！》中，黃磊還擔任制片人。但凡涉及疾病的題材大多有些沉重和無奈，但該劇中父子親情的溫暖，遠遠弱化了疾病的恐懼。之所以沖破重重障礙拍這部劇，黃磊說是“想放大生活中的溫暖和感動，而非一味地描述苦難”。

　　黃 磊是娛樂圈的老人了，25年的演藝生涯，塑造了多個令觀眾記憶深刻的角色。從1990年在《邊走邊唱》里塑造盲人石頭開始，到《夜半歌聲》和《人間四月 天》，黃磊逐漸成為了影視明星；他是《四世同堂》的大少爺，也是《婚姻保衛戰》《男人幫》等劇里的居家好男人；這兩年名聲鵲起的烏鎮戲劇節里，他又出演 《暗戀桃花源》里瀕臨終老的江濱柳等多個角色。

　　于黃磊而言，在這些劇作的創作中，尤其是今年的作品里，他大多略去了名利甚至是技巧，“只取一瓢飲”般享受其中的樂趣。

　　豈止戲中，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黃磊都在放大溫暖和感動。有著深厚校園情節的他有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兩人共同養育著兩個小公主……雖然擁有多個復雜的角色，但他憑借著“放大生活中的溫暖和感動”這一件法寶，以不變應萬變。

　　1.嚴肅的“業余”愛好

　　“藝術是我的業余愛好。”

　　正當記者琢磨的時候，在北京電影學院表演學院，講師黃磊講了身邊一件小事。“我身邊有一些朋友，都是大公司的CEO。我特別喜歡，想把他們寫成故事。”

　　這 些可愛的CEO們業余時間不打牌也不喝大酒，更不去卡拉OK。“干嗎？排話劇玩，特逗！”黃磊說，這些人租下的場地，其實就是一個會議室，當成一件偉大的 事業一樣排話劇：編故事，弄劇本，后來還走上了人藝的舞臺。“這種心態多好啊！其實我現在就把藝術當成是我的業余愛好，這樣反而比較輕松。我有興趣就做， 沒興趣就不做，不強迫自己。”

　　說這話的黃磊生長在一個專業的藝術家庭。父母是國家話劇院的演員，他從小就有了接觸話劇的機會，甚至能熟背舞臺上每一個演員的臺詞。于是，高中畢業還沒有接受過任何專業訓練的黃磊，卻意外成了陳凱歌導演的《邊走邊唱》的主演。

　　“這回也是業余的，更多靠的是直覺。”黃磊說。

　　《邊 走邊唱》的男主角石頭是個盲人。這對于毫無演出經驗的黃磊來說，無疑是個難題。“我記得特別清楚，第一場戲是一個篝火的場景，我就站在那兒，走過來然后就 圍著火堆坐下。”別看是這么一個小場景戲，可一個盲人走路時應該是什么樣？他在火堆面前如何表現？從沒拍過戲，外加緊張的黃磊無所適從。

　　“我 只能憑借我的直覺，往那邊走。”黃磊邊說，邊閉上了眼睛，像一個盲人一樣，小心翼翼地試探。“我就覺得盲人就應該用手去感覺火的溫度。然后我就真拿手往火 堆的方向伸，一點點嘗試觸碰。那真的反應就會被燙著，就是‘嘭’燙著了，一燙著就退一步坐下了。”陳凱歌說：“好，挺好，就這么演！”

　　在 黃磊看來，第一次演戲，沒有專業的表演技巧，但這種“業余”的心態，卻催生了表演藝術中最重要的“直覺”體驗。“其實根本上說，表演不是技巧，它就是一個 人生展現的東西，是一種直覺。直覺永遠是技巧的前提，也是技巧的終點。對于一個沒有藝術直覺的人來說，技巧根本沒意義。但是演員的技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 它就又沒意義，因為它的終點也是直覺。”

　　褪去雕飾，黃磊飾演的每一個角色都有著他與人物的直覺溝通。在《人間四月天》里，當徐志摩 坐上遠去的列車，掏出筆紙卻無法成篇時，那份生命毫無意義的絕望和撕心裂肺的疼痛，是黃磊憑直覺與徐志摩同感的結果。在《婚姻保衛戰》里，許小寧在女強人 蘭心面前將淡然超脫的人生態度娓娓道來時，更是黃磊歷經演藝圈多年沉淀后的感悟。在《嘿，老頭！》里，老頭走丟過，所以之后劉海皮帶著父親上街，會自覺地 拉起他的手。“這里面不能有表演的痕跡，但又要有兒子一開始的刻意以及之后的自覺。這只能由直覺體驗出來。”

　　黃磊不僅是個演員，從 1990年考入北京電影學院開始，就一直沒有脫離大學校園，不斷汲取校園的養分。在北京電影學院讀本科時，他和王勁松、姜武是同班同學，指導老師是齊士 龍。四年后本科畢業，黃磊考入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研究所，專攻電影表演創作及教學并擔任助教。1997年，碩士畢業的他留校任教，帶的第一個班是北京電影 學院表演系97班，班上學生有海清、黃海波等。

　　從學術層面對表演藝術有了深入研究后，黃磊更加重視直覺的重要性。“直覺就是放大溫暖與感動，是用心體驗后的同情”，于是黃磊便將藝術作為業余愛好以免阻礙其“直覺體驗”。

　　雖 說是業余愛好，可也毫不含糊。2003年出演《似水年華》后，黃磊便對拍攝地浙江烏鎮情有獨鐘。直到2013年，黃磊與賴聲川、孟京輝共同發起“烏鎮戲劇 節”，以擁有1300年歷史的烏鎮為舞臺，上演世界級精品劇目以及年輕戲劇人的原創作品。透過戲劇與生活、小鎮與大師的相互融合與碰撞，共邀全球戲劇愛好 者和生活夢想家到美麗的烏鎮體驗心靈的狂歡。

　　連續舉辦了兩屆的烏鎮戲劇節吸引了大量的戲劇愛好者。這讓黃磊引以為豪：“我就希望， 以后我女兒跟人說起來，那烏鎮戲劇節，是我爸發起的，我就特別滿足了。這其實更是一種放大，只不過這一次放大的是夢想中的溫暖和感動。看著年輕人對戲劇的 癡迷，我自己首先被感動了。”

　　2.沒有鉆戒，沒有婚紗，但有酸菜

　　各種好吃的新鮮的海鮮，各種美好的風景與記憶，黃磊一家四口這些天在新西蘭馬爾堡的千洞灣，開啟他們遲來的蜜月之旅。20年彈指過，黃磊夫妻以及之后的兩個孩子成了黃磊的專業生活，這其中的溫暖和感動更被他放大了無數倍。

　　黃磊初見孫莉是1995年4月，當時已是北京電影學院研究生的黃磊負責招生面試時叫號。一堆女孩坐在那兒，他眼睛里就看到了孫莉：“她與眾不同！要是能做我女朋友就好了！”黃磊至今清楚記得孫莉當時的樣子：“她穿一條紫色的褲子，淡黃色的薄外套，頭發披散下來。”

　　1995年10月24日，黃磊向孫莉“求愛”了。可窮學生黃磊沒錢請孫莉去外面吃飯，“那天晚上，我對宿舍里的哥們兒說，‘我有件大事要辦，你們去操場活動活動。’”然后，他把宿舍收拾干凈，靜等孫莉到來。孫莉一來，黃磊第一句話問的是：“你有男朋友么？”

　　——“沒有。”

　　—— “我也沒有女朋友。那你要覺得行，我倆談戀愛吧！”黃磊就這樣切入了正題。結果，孫莉半晌沒開腔。黃磊沒放棄，繼續問了句：“你要同意就點點頭，不同意就 搖搖頭。”結果，孫莉“點頭如搗蒜”。“我想說，其實我已經盼了很久了！”一旁的孫莉大方承認，隨后忍不住笑出聲來。

　　剛戀愛時，兩人的交通工具多是自行車。每次孫莉坐上后座前，黃磊都會墊好一件毛衣：“這樣她就不會硌著了！”20年對于讀者來說只是兩個半的字符，但對于黃磊和孫莉來說，卻是7300多個日夜。這樣的小事或者習慣，就像刻度一樣標記著一段歲月。

　　2004 年3月8日，早上一起床，黃磊只對孫莉說了句：“咱們結婚吧！”洗漱完畢，兩人就奔海淀民政局去了。兩人都不喜歡大張旗鼓，黃磊和孫莉的父母居然是第二天 從電視上才得知兩人的喜訊。除了沒準備戒指，兩人到現在都沒拍過婚紗照。“我覺得正經的婚紗照，應該是兩人到了金婚那一天的照片，這才說明這是經過時間檢 驗的，也是真正的婚姻。”

　　第二年，孫莉發現自己懷孕了。懷黃多多那時候，孫莉居然比孕前重了30公斤，“都怪黃磊，他太能做好吃的 了，早中晚三餐飯不重樣。全世界哪的飯都沒有黃磊做的飯好吃！”黃磊是個天生的“美食愛好者”，不光愛吃更愛做，所以，他不鼓勵孫莉學做菜：“家里有一個 人做就夠了。孫莉不做菜絕對有好處，她從來就沒切到過手。”

　　孫莉至今不會做菜，她一進廚房就出婁子。黃磊在拍《四世同堂》時很辛 苦，孫莉便主動下廚做琥珀核桃仁。晚上十點，黃磊到家開門后，聞到滿屋的油煙味，“太嚇人了！我就趕緊往里跑。”見孫莉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而廚房的油鍋 上正在炸著黑黑的核桃仁，滿屋冒煙。“你能想象大火炸七分鐘是什么樣子嗎？我原來也想不出來，但那次親眼見到了。”

　　這樣為數不多的小事故成了兩人婚姻中的調味料，偶爾黃磊會拿出來跟大家說說，調侃調侃。更多的時候，黃磊不是頭天晚上燉好了烏雞湯，就是找來酸菜做火鍋，或者過年時做上十多個菜擺滿一張桌子招呼親朋。黃磊說：“鉆戒和婚紗都沒有，但‘酸菜’天天有。”

　　3.書包里的望遠鏡

　　溫柔嬌小的女兒伏在爸爸的身上，嘴里哼著小調，小手還在爸爸堅實有力的胳臂上作出彈鋼琴的樣子。記不清是哪一天，但這個場景讓黃磊每一次講起來都無法抑制住心中的溫暖，“因為這是我覺得最幸福的時候。”

　　黃磊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多多2006年出生，5歲時，多多和爸爸媽媽一起上了《魯豫有約》，并以漂亮可愛的外表和俏皮乖巧的性格萌倒了一大批觀眾，去年參加《爸爸去哪兒2》更被大眾所喜歡。2014年出生的小女兒最近也在黃磊的微博里露了面。

　　兩 個女兒無疑成為家庭生活里的重要部分。對文字有好感的黃磊早在多多出生時就做好準備，要用筆記本等多種形式記錄這個小天使成長的每一個腳印。“有很多很好 玩的事，多多可能忘記了，但在這里都有痕跡。我們不用刻意偽裝幸福來給大家看，我能確實感受到生活帶給我的穩穩的幸福。”

　　多多一歲 時，黃磊帶著她去動物園，看到了長頸鹿。回家后的一天，多多突然跟黃磊說：“爸爸，咱們去看看長頸鹿吧！”黃磊納悶：哪有長頸鹿？“你看就在窗戶外面！” 轉念一想，黃磊馬上“入戲”：“是啊，它什么時候來到咱家窗外的呢？你看它多漂亮啊……”后來每當多多身體不舒服或者晚上睡不著時，黃磊就帶著女兒去“看 長頸鹿”。這件事被標記在筆記本里，取名《窗外的長頸鹿》。

　　多多到奶奶家玩，黃磊提前打電話知道了多多的表現，然后和盤托出，對女 兒循循善誘。多多問：“爸爸你怎么全知道啊？”“因為爸爸有一個望遠鏡，能看到你在奶奶家里的表現。就在你的書包里。”黃磊把這件小事編成《書包里的望遠 鏡》，寫進了筆記本。“長大后孩子會明白，每個父母真的有一個隱形的望遠鏡，就在書包里，不管你去哪，他們都能看到。”

　　召喚爸爸媽媽的咒語、在花盆里種下的薩其馬結了小薩其馬，“隨便”的人生理想……這些外人讀起來不那么容易理解的“密碼”，成就了黃磊一家私人訂制的甜蜜。

　　如 今，大女兒多多也成了黃磊每次受訪必被問及的問題。他說，自己是一個特別不會想得很遠的人，不論是孩子的婚姻還是事業。“我沒打算讓多多現在去做一個童星 或者進入娛樂圈，因為我覺得小孩應該上學，學習的事情要弄好，我不想讓她從小過多請假。所以《爸爸去哪兒》之后，我們也沒有讓多多去拍攝什么影視劇、參加 什么商業活動。我們基本還是讓多多回到校園生活。”

　　去年，有了第二個小公主，黃磊調侃說，偶爾他陪著孩子時也會想女兒長大后的事： “一想到將來她們有男朋友，我就一個氣啊！心想，‘誰啊，那是！’”若干年后，女兒肯定都會有一個比自己更重要的男人，黃磊通常只能這樣安慰自己：“我也 是另一個男人的女兒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4.于人生起落間找到平衡

　　“我站在十七樓的昏黃之中，望向西山， 日頭已經疲倦，斜倚在山邊，將我眼前的世界染成金色，我望得很遠，忽然覺得心中涌起萬千愁緒，莫名。”在黃磊2003年的自傳《十七樓的幻想》里，人們看 到了一個對人生充滿好奇而不斷發問和思考的黃磊。如今已過不惑之年的黃磊，在演藝事業和家庭生活以及個人修行等多個維度中游走，更顯得游刃有余。

　　1990 年黃磊演了《邊走邊唱》之后，一夜成名了。18歲的黃磊被《大眾電影》雜志報道后，周圍所有人都說：“黃磊不得了了。剛18歲，就當了陳凱歌電影的男主 角，還考上了北京電影學院，還上了《大眾電影》雜志，這對于演員來說幾乎是最高榮譽。”“反正大家的意思是，將來一定會很順利地成為一個好演員，不得了 了。”黃磊說，“以我當時的年齡和閱歷，我就信以為真了。”

　　可是，接下來的四年，黃磊沒有接到任何戲。多年以后，黃磊評價那個四年時說：“我從滿懷信心的等待，到我記得最絕望的等待。”

　　等到了大學畢業。沒錢沒戲的黃磊陷入了苦惱：“哎喲，這怎么辦啊？往哪走有路啊？”猶豫再三，黃磊決定：“我不演了，我考研究生去！”

　　命運偏偏不隨人愿。黃磊上研究生那年，家里的姐姐患了重病，外公也患病不起。“他們兩個都沒有公費醫療，我們家里拉了一堆虧空。”好在鄰居友善，接濟著黃磊一家，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就在這時，《夜半歌聲》劇組找到了黃磊。“真是柳暗花明的欣喜，那兩萬元片酬對我來講太重要了！”黃磊下定決心，一定要掙到這個錢。于是就每天在現場等、拍，再等、再拍，完全投入。

　　《夜 半歌聲》又一次讓黃磊名聲大振。“當時有那么一陣，我又暈了，真的又暈了。可是那之后我就很快醒了。就是因為我上次以為這成了，它就得連著來；我說這回又 成了，它是不是又連著來？我可別那么信，那么信萬一它不來我不更慘嗎？我不能同一件事情在同一個地方摔兩回，就不舒服了。”

　　這一次，黃磊主動放棄等待。“我接著回去上課去，也不拍戲，就上課教書。”說這話時，黃磊認真起來，一股子倔強勁。從《夜半歌聲》后，黃磊主動不拍戲了。“我要先去做我當時就必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研究生讀完，把要教的課教完。”

　　就是在黃磊決心扎根校園的第三年，也就是1998年，冬季里來了一場“獅子座流星雨”，北京的最佳觀測地點在沙河。那天夜里11點，黃磊、孫莉和另外一個朋友直奔沙河。冬季的半夜格外冷，三人只能坐在車里探出頭看流星，誰也不說話。

　　“當 時我看著轉瞬即逝的流星，心里在想，這些流星和娛樂圈的明星太像了。”黃磊說，明星不一定是表演家，耀眼有可能是一時的。“但像趙丹、石揮、于是之、藍 馬、魏鶴齡這些人，他們像我在昌平的家里抬頭可見的星星一樣，他們一直在那兒。”黃磊舉了很多例子之后說，當自己太在意閃耀的那些時刻時，反而離藝術越來 越遠，直到再也發不出光來。

　　“現代社會太容易產生一個明星，隨之而來的附屬品卻很有殺傷性，看不清這點的人最終只能落下。比如名 利，比如各種各樣的所謂技術，這些都不是藝術的中心。”黃磊說，藝術中真正讓他享受的，正是其最核心的創作的快樂。“回到剛開始的那個故事，我把藝術當做 業余愛好來做，仍然會用十足的精力去投入，但之外的附屬不是我所擔心的。就好像你和朋友們玩一場游戲，你不會計較輸贏。”

　　再次出現在觀眾面前時，黃磊已是《人間四月天》的徐志摩，與《夜半歌聲》整整隔了四年。“可這四年，我一點不像那四年那么痛苦，很快樂。”

　　此 后，黃磊無論是出演《四世同堂》《婚姻保衛戰》和《男人幫》等電視劇，還是籌辦烏鎮戲劇節，他都能在舞臺上下和家庭內外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說去留自如。 “我這人吧，其實沒什么事業心。我不想專門去奮斗，也不想當什么首富，當什么大官。這一生我有了成名的機會，這是一個特別大的福報，讓我領悟到我應該清 醒，這是挺無常的。所以我只能影響我自己，就想當一個小孩，放大生命中遇到的一切溫暖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