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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18日,我的孩子出生。孩子小名叫米尼,這是我先生翻譯的一本童話書上,一只魔法小貓的名字。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他他日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上找到一種魔法,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回頭看來,我們最初對孩子帶來的魔法的想象是很受限的,都是非常物質的東西。但當我和他共度了3年,我發現孩子真是有與生俱來的巨大魔法,這種魔法也真正改變了我們的人生。
我記得很清楚,米尼是出生第二個月時開始下海的。從那以后,到他進幼兒園之前。近三年時間里,幾乎百分之九十的日子,他都在海邊度過,看日出,挖沙……在日復一日在海邊和波浪相對,和米尼相對無言的日子里,我開始理解那些站著菩薩的小破廟、早出晚歸的漁船、閃爍明滅的燈塔,乃至海邊小販的叫賣聲、退潮時露出海蠣的巖石、湛藍的波浪,照耀無數島嶼的明月朗星等東西存在的意義——它們對孩子的意義,對我的意義。
米尼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給他讀圖畫書了。我們讀圖畫書時,經常進行“演讀”。把圖畫書當做劇本,把紙上的故事一個一個演出來。比如,有個故事叫《月亮的味道》,說的是小動物們一只一只搭梯子,抓天上的月亮。我們就爬到很高的沙堆上,搭人梯,讓他舉著小手去夠月亮。
大概米尼一歲以后,我開始給他寫童話。之所以給他寫童話,是因為我們所接觸到的童話,都離我們倆太遙遠。可是,我們游玩的地方,我們每天每夜所見,就是真正的童話樂園呀。我很喜歡葉芝的《凱爾特的薄暮》、希梅內斯的《小銀和我》。他們寫的是自己故鄉的傳說,寫自己鄰近的際遇,寫隱藏在家鄉每一條街道上的神怪,寫自己命運里最樸素的日常。但最重要的是,有最深沉的愛和最高的信仰。我寫不出這樣的好故事。但懷著一顆媽媽的心。我開始在每天米尼睡著之后,給他寫“媽媽牌”童話。寫清晨我們看到的鼓著肚子的浪花媽媽的故事,寫由人的怒氣集結而成的臺風爺爺,如何因為和小男孩米尼的周游學會說“對不起”,寫出售魔幻藥水的海巫婆和開望海咖啡廳的老海龜,還有希望成為漁民出海、體驗真正苦難的破廟里的老佛像……所有的這些故事、這些神怪,都在我們家周圍方圓三公里的地方。這里是米尼每天經過的地方,是他命定的家園。我希望他長大后,生活在庸常的日子里時,回憶起他的童年,有美妙的海的氣息,有他走過的每一步路。
當然,這些都僅僅是我的愿望。我不能預知他日米尼怎么回憶這段日子。但經過這三年,魔法的的確確在我的心里盛開。我以前曾經有點自責,我不能給孩子一個大且永遠堅固的大城堡,一個首都CBD的學區房,我不能帶著他定居國外……我甚至可以想象,20年后,我的兒子會像我當初那樣,執意離開家,去尋找更猛烈更遙遠的成功。但是,在這段不斷付出的育兒歲月之后,我感受到置身家園的真正幸福感,找到了在這個時代對抗拆遷挖掘機、對抗環球化、對抗流逝歲月的靈魂里的定海神針。
就像我在一篇童話末尾說的那樣,這樣每一天,走過同一片海,聽到同一種濤聲,對我而言,都叫:擁——有——世——界。這段話,我和米尼在海邊預演過。當時,米尼坐在對面的沙灘上,身后是群島、晚霞和夕陽。直到現在,我還聽得到波濤嘩啦啦嘩啦啦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