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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特定的區域是滋潤文學的天然溫床。作為南方山地少數民族,畬族主要分布在閩、浙、贛、粵、皖、黔、湘、鄂8個省區的深山密林中,人口約70萬,其中以閩浙為最,贛粵次之,余為末。統觀新時期以來的畬族文學創作,其無論從創作成果還是隊伍情況來看,也恰恰符合這一特點,我將新時期以來畬族文學創作的區域印象稱之為“文學地理”。
福建的地理位置頗具特色,可用“依山傍海”來形容。地理位置的“山”、“海”特點,從一定意義上體現在新時期畬族文學“閩”域作家的某種精神取向上,如雷子金的翻譯文學,雷風行的報告文學,雷德和、粲然的小說,鐘紅英的散文和傳記文學,鐘而贊的散文和詩歌創作,以及雷言欽、藍統棟、雷云凌、雷云釗、鐘瓊奎、雷雨心等人的散文和詩歌創作。除閩南的粲然、閩西的鐘紅英、閩北的鐘瓊奎外,其余大多數都集中在畬族人口占絕大多數的閩東,包括雷德和、鐘而贊、雷言欽、藍統棟、雷云凌、雷雨心等。
雷德和生于上世紀50年代中期,是現今福建畬族作家群里寫作時間較長的一位作家。他的文學創作之路起始于1978年,既寫小說、散文、報告文學,同時還有影視劇本問世。其中,以小說創作質量最為穩定,其小說《永遠吃香的人》獲第一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
中國作協編輯出版的《新時期中國少數民族文學作品選集·畬族卷》的“前言”,將雷德和概括為“第一位專注于畬族題材小說創作的畬族作家”。雷德和對畬族民族題材的發掘,體現在《蘭糟》《夜闖卑庫山》《立家福》《紅祖圖》《立事》等小說。這類作品統觀起來,大多有如下特點:一是立足于作者所生活的閩東畬族小山村,如《蘭糟》里的蛤竹村、《夜闖卑庫山》里的南音村、《紅祖圖》里的雷家岙等,都深深地烙刻上了鄉村生活的泥土氣息;二是或多或少隱含著作者現實生活的某種印記,如他初次發表作品、在縣文化館當創作員、初次獲文學獎、寫《畬族志》等真實的事件,都在其作品中有所體現;三是具有濃郁的畬族民族風情,這是他畬族題材作品最大的亮點。這個亮點不僅體現在主人公姓名的取舍上與漢民族有著顯著的區別,同時畬族風俗人情也濃郁地體現在他的作品中。例如,對民族的圖騰信仰,不惜以全村人生命的代價來給予保護和尊重;四月初八的“牛歇節”等生產性節俗,以及畬民作為山地民族對土地、耕牛、鄉鄰的情感,都在他的作品中有著生動的表達。應該說,雷德和的小說創作飽含了對本民族的深厚情感,他是一位有著清醒的民族認同和人文情懷的作家。
粲然(鐘怡音)是福建海洋文化的另一個書寫者。粲然生于上世紀70年代末,長期生活在臨海而踞的廈門,于2002年結集出版小說集《季節盛大》。粲然的作品在區域設置上,大多定位于沿海的某一個城市或某一處海灘;在人物的選取上,她毫不遲疑地把主人公定位于十七八歲的花季少女,她們對愛情和性充滿未知的想象,卻叛逆、孤獨、精靈鬼怪,還有一點小小的狡詰。她們無論對朋友、對親情、對愛情或對性,表面看似若無其事,實則內心步步為營,這正如《花非花》里的主人公“我”對希冀著“請你愛著我,我也會愛著你”的男主人公“他”,在愛的最顛峰時刻終于亮出她心中的那把劍,說:“這怎么可能呢?我并不愛你。我永遠是個征服者。”粲然的小說語言繁復,對紛亂都市生活中反叛少女的心緒有著生動表達。后來粲然一度淡出小說創作,直到近年才又開始在兒童文學和散文領域有所開拓,我看好她的兒童文學和散文,正如看好她的小說創作一樣。
應該說,福建畬族作家群體已逐漸顯露出他們各自的實力和特色。鐘紅英近年除出版畫家宋省予的傳記《宋省予圖傳》外,還出版畬族婚育民俗專著《南山畬韻》。她的散文創作大多也沿著“書畫”和“畬族”兩個方向延展,如散文集《莫問奴歸處》以她工作生活的福州為視域,寫這一方土地的山水人文。另一部非虛構作品《崖壁上的舞者》則選取畬族遷徙、發展史上10個富于特色的村莊,去寫一個民族的前世與今生。來自寧德的鐘而贊,無論散文或詩歌,都顯示了不同一般的創作實力。尤其是他的散文,兩種分野十分明顯:一類鄉土氣息濃厚,透出一股來自其閩東鄉野的清新氣息,又有一股淡淡的美麗鄉愁;另一類集中在他的散文集《靈魂的國都》一書中,歷史文化氣息厚重,充滿智性與思辨的色彩。此外,連江、羅源、建寧的一些畬族作家對古典文學有著濃厚的興趣,如雷云凌的古體詩、雷言欽的賦,都讓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龍泉的山哈(鐘一林)、溫州的藍葆夏、景寧的藍明法等,他們在小說、散文、詩歌領域各有開拓,為畬族文學注入了鮮活的元素。
山哈生于上世紀60年代中期,1982年開始從事文學創作,有散文、小說、報告文學、影視劇本問世,是一個多面手。作為一位司法工作者,山哈于2003年出版了為律師呂思源立傳的傳記作品《江南一怪》。他2009年在魯迅文學院讀書,取了個足以概括畬族人的筆名——“山哈”,并由此開始了他圍繞魯院生活、畬族生活的文學創作。比如,散文《花事》《魯院歌者》《莪山紀事》《畬客藍兒》,報告文學《等待史圖博》,小說《追捕》等。這些作品中彰顯著鮮明的民族意識。畬族作家人數極少,除雷德和較早有意識地寫了一系列挖掘和表現畬族本民族人民生產生活、風俗人情、精神狀態和文化傳統的作品外,其他寫作者的民族意識并不明顯。從這個意義上講,山哈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這個缺憾。
總體來說,畬族作家群中,散文的創作隊伍較為龐大。這個創作隊伍,除專門從事散文創作的作家外,小說、詩歌的作者也或多或少有過介入。相比,畬族的小說創作隊伍則顯得十分薄弱,目前,除前面提到的雷德和、粲然外,也只有山哈近年開始努力往小說題材拓展。比如他的小說《追捕》,堅實有力。他對警察生活的熟稔、對畬族人精神道德觀念的挖掘與展現,為其小說增添了不少亮點。
來自江西的青年作家朝顏(鐘秀華),可看作是近年畬族作家隊伍的一匹黑馬。朝顏既有畬族的血統,又長期接受客家文化的熏陶,又是典型的“80后”知識青年。朝顏的散文寫她的鄉村生活,寫她的鄉村教學、行政生涯,寫她作為一名現代知識女性對悠悠歷史遺跡及青春期蔥郁生命的認知和感悟。這些作品大多文筆細膩、思維慎密、行云流水,充滿對生活、對生命、對人類真善美情感的尊重與反思。這在社會日益浮躁的當下,顯得尤為重要。
福州大學教授鐘伯清在《新時期中國少數民族作品選集·畬族卷》前言中提出兩個概念:一是“畬族作家群”,二是“漸行漸近”。所謂“畬族作家群”,即畬族作家雖然目前人數還不是很多(約20人),但已形成一定的規模,足以用一個“群”來稱呼;同時畬族作家的族群意識也日益加強,已在某種程度上實現對民族生活素材的集體轉向。所謂“漸行漸近”,則從作家年齡年輕化、作品文學種類多樣化、作品趣向民族化上,都體現出“漸行漸近”的發展態勢。這客觀而準確地概括了新時期以來畬族作家作品的總體狀況和發展趨勢。假以時日,畬族作家隊伍必將越來越發展壯大,畬族民族文學必將越來越豐富多元,畬族文化、畬族精神也必將在越來越多精英人士的帶領和助推下,在我國56個民族文化的百花園中,煥發出它獨特的璀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