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話,聽說“紅高粱”的題目變身劇集,愚鈍如我,其實是不大看好甚至頗有些抵觸的。對同一題材的重復制作,本土也不能免俗地沉迷其間,只是這種翻拍之作,大多一蟹不如一蟹。而顛轎、野合、祭酒這樣的橋段,當年雖然是電影版中引人的元素,但如果刻意為之,便有學步之嫌乃至學步之險。再加上影版的前車聲名太過昭彰,不免是某種壓鎮,實際上新作未必容易出彩,或曰燙手山芋亦未可知。好在鄭曉龍導演的聲名足夠成色,新作于是的確足稱可觀。
如你所知,劇版《紅高粱》播出后,不乏吐槽。實際上,就本土而言,很難相信受眾觀看劇集時會有諾獎情結的驅動,因此所謂忠實于原作,如果就影版的架構而言,其實缺乏基本的附著。依照常識推斷,讀過“紅高粱家族”的人大約并不會多,對莫言老師的“紅高粱”記憶定式,只好是藝謀導演當年的影版。于是,而今大眾期待的只好是當年電影故事的劇版變身。只是,當年同題電影的敘事格局、情節設置、人物安排,按照現行以市場回報為目標的制作慣例,已經很難勾兌釋放成六十集體量的劇集。于是,新架構,新線索,新角色,其實在所難免。另起爐灶,另一種敘事,老標題下新的詮釋,乃至更大的展開,實在是一種倒逼之下的必然。
以黑白兩道,或者說官府與土匪兩造,加上九兒嫁入的財主單家,三條主線的糾葛互動,再附上抗戰的正能量收束,新起爐灶的劇版如此設置,應該說不乏聰明。四十歲新婚的周迅10年后回歸熒屏,不妨是本劇收視的一個噱頭,農歷九月出生的她,也真的與“九兒”有著某些切合。柔光的鏡頭效果,足以遮蔽她臉上的歲月,其他演繹與自己年齡有跳差的藝人當然也同樣享受這個福利。
不過迅哥的戲路照舊是《大明宮詞》、《橘子紅了》之類作品風格的某種延續,還看不出什么更明顯的變化,依然是時下大多數成名藝人那般釋放自己而非扮演角色,至多是演繹自己以為的角色,但其自身的辨識性標本色彩,又總是揮之不去。譬如生死一紙間的生產痛苦,在她演來比之孫儷的甄嬛還要淡定,甚至還達不到便秘的揪心程度,這大約不該是高密東北鄉厲害女子的本色風范吧。
說本劇是高密版的《甄嬛傳》不免刻薄,但劇中的單家,的確有地有燒鍋,家產豐厚,身為東北鄉大財主家的少奶奶,周迅的演繹,似乎還缺那么點北方味道和鄉野氣息。盡管莫言老師說自己奶奶的身量與周迅相仿,但高密東北鄉望族的兒媳婦或曰小地主婆,身高之類只是外在元素,脾氣性情才當是更其要緊的根本。這一點上,必須承認,影版中鞏俐老師的演繹定位還是十分切合的。
朱亞文的余占鰲,無疑是本劇最耗費心力的角色。就知名度而言,相比那時的鞏俐,周迅有理由看不出壓力,因而她也有底氣一如既往。而年齡相差10歲聲名遠遜卻要與她演對手戲的亞文同學就不一樣了,更要命的是,幾乎所有人都肯定要用影版的姜文來和他比對。令人欣慰的是,不論在細節還是整體的掌控上,本劇最出色的正是小朱同學,分寸感的拿捏稱得上相當有火候。
誠然,從另一個角度看,也不妨說本劇的角色與小朱同學的本色正相合拍。要知道,曉龍導演選角的目光一向犀利,之前的《甄嬛傳》便是最典范的例證,本劇自是依然延續了這個勢頭。
大約是鄭導作品一貫保持成色的重要元素,本劇的音樂和演唱是增色的亮點,一如之前的《甄嬛傳》。尤其是韓紅的演唱,不論后期技術的附加如何,她無疑配得上實際的效果。毋庸諱言,歌詞的末句還是有那么點讖兆的味道:送你去遠方——在本土民俗語匯中最習見的表述幾乎是大眾耳熟能詳的,作為男女之間的話語,是否有那么點不合宜的決絕?盡管那讖兆其實是有所呼應的。
此外,那片地標模樣格外惹眼的高粱地,總是那么不離不棄地等待出彩橋段的發生,好像高密除了青紗帳起的秋天,就再沒了其他季節。
無論如何,很有必要對曉龍導演表示敬意,在并不從容的制作檔期和節奏下,在劇集改編未必討巧的情勢下,本劇依然保持了相當的水準,假如不是受制于“紅高粱”題目導致的心理預期,本劇原本應當會有更不錯的口碑。誠然,大眾的吐槽,其實未必不是一種收視的體味,所謂褒貶是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