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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云南地圖上細細地找,才能發現“漾濞”。這個全稱“漾濞彝族自治縣”的地方屬大理白族自治州,從大理城出發,往西而去,翻過莽莽蒼山,就會見到那座小小精致的縣城,它背靠蒼山,安詳寧靜。
“漾濞”二字,最早分別為兩條河的名字,“漾”為水波蕩漾,善為人記,“濞”則用得少,東漢許慎編著的《說文解字》解釋為“水暴至聲”,古時常用于人名,如今則只留下與“漾”組成的這個地名了。漾濞,一是倚江而筑、有著千年歷史的古城,一是綿綿流淌的一條江,它們同為“漾濞”。發端于2000多年前的古西南絲綢之路從這里走過,溝通了多民族的絢爛文明。
那些不斷消失又不斷生長的漾濞故事,在一位叫左中美的彝族女子筆下,如那條她每天伴隨著的河流,源源不斷地濺出浪花。左中美從小生活在這滇西群山腹地的邊城,不僅熟知這幾千年的古道要途,更是以說不盡的喜愛,眷念著這片以彝族為主體的眾多少數民族聚居的原初熱土。她在《江城》一文中這樣描述她的家鄉:“一條江源遠流長。江岸上的悠長歲月里,若雨后的森林中長出蘑菇那樣,一點一點,長出了一座雨水細細、炊煙裊裊的古城來。”這女子深愛這地方久遠的歷史與獨特的民族文化,正是那樣一片土地的山高水遠,那樣一個民族的根深源長,才濡染成左中美文字的底色:潔凈與安寧。
左中美寫作散文多年,她的文字少有張揚,更多是在安靜地講述,一如她在自己新近結集的散文集《拐角,遇見》所寫到的內容簡介:“一書一茶的清簡時光。一山一水的閑走情緒。一花一葉的生命心情。一村一城的悠遠光陰。”她的寫作,“不是為用行走打發歲月,而是因為安靜反復歌吟”。她的文字細致、柔軟、沉靜,平和地講述一個平常女子的人間煙火,娓娓道出一座千年古城的滄桑風雨。
最初從一座邊遠偏僻的山村走來的左中美,村莊是她生命的搖籃,是她心靈最深的根,也是她筆下永遠最具溫情的風景。對于她以及她的文字來說,村莊在,家才在,根才在。故鄉,不僅是現實的故鄉,更是她精神的故鄉。她在講述那座千年古城時,筆意是悠遠的,而在講述生養她的村莊時,則更是一往情深、血脈相連的。
一直以來,無數少數民族作家用自己獨有的方式,吟唱、講述著自己的民族、故鄉和土地。有人說,同類題材的名家經典已經洋洋大觀,同時,相比小說和詩歌,散文寫作更為普遍,很難再出現讓人拍案叫好的精妙之作。在這種情境下,左中美多年來的散文故鄉寫作,也應該看作是一種執著和勇氣吧。
實際上,在少數民族作家隊伍中,近年來一直活躍著一批擅長散文寫作的女作家,如吉林的滿族作家格致、西藏的藏族作家白瑪娜珍、新疆哈薩克族作家葉爾克西·胡爾曼別克、云南的回族作家葉多多、寧夏的維吾爾族作家阿舍、在新疆出生后在杭州生活的維吾爾族作家帕蒂古麗等等,這些優秀的不同民族的女作家,創作出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左中美也是這個群體的一員,作為一個一直生活在云南邊地的彝族女子,近年來她不僅寫出了數量頗豐的散文作品,并逐漸展現出獨有的文學特色,以其鮮明的“云南印象”,給少數民族女作家的畫廊增添了色彩。
她以民族和故鄉為背景的散文如《鑰匙》《渴》《女性的莊稼》《母親的歌》《明月天涯》《舊故鄉》《村莊書》等作品先后發表于國內一些報刊,后來結集出版了《不見秋天》《時光素箋》兩部散文集。如前所說,左中美寫在人間煙火中,500年的鐵索橋,蒼山的杜鵑花、蕎花、攀枝花,小街上的米線、涼粉、餌塊,山上的野菌,老廟的住持,都可入她的文眼。在她看來,這一切事物都那么溫情脈脈,使得其散文透著一股女性的溫暖,讀著不累,即使在疲憊中,也會因為對這些文字的閱讀而輕松一些,即使有著煩悶,也會因此而舒服一些。
總之,左中美的作品是帶給人們愉悅的作品。要知道,做到這一點并不是那么容易,技藝倒是另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這位執筆的人心中要有濃濃的愛意。如果心中都是些怨和恨,即便再添油加醋,撒向人間也大都是怨。
這并不是說,凡是寫怨和恨的都不是好作品,只是這個世界本來存在的怨恨已經太多,如果在忙于生計東奔西走的人們好不容易有點時間坐下來之后,再給上一杯苦酒,怕真是很多人都難以下咽。左中美的平和之作漸得好評,先后在省、州的一些文藝獎項中獲獎,自然是人們對她的一種認可。
新近,她的第三本散文集《拐角,遇見》又將出版,這是繼2010年的第一部散文集《不見秋天》、2012年的《時光素箋》之后的又一次收獲,也是她多年來工作之余的一種堅守。窗外風景多變,而內心始終保持著一分平靜,對生活無太多的貪求,素面朝天,看花開花落,潮起潮涌。從她的一些篇章中可以讓讀者領略到《無事看花》《幾處閑茶》這樣的簡靜時光,也可以感受《時光書簡》《看了又看》這樣的生活筆記,還可以與她分享《村莊書》《江城》這樣的故鄉情懷。她一路延伸著她原有的文學底色,在那些看似一如既往的安靜講述里,我們所感受到的,是一顆總是在不斷自我成長的內心。拐角,遇見,在她的眼里,是當下,亦是遠方。
左中美為人們提供了她獨有的、人們無法復制的體驗以及感悟,她的文字有著許多富有象征意味的表述。作為一個西南少數民族的女性作家,她對于時光、生命的體味,包含著濃郁的地域文化及民族個性。彝族人敬畏天地,左中美也是如此,同時在她心目中,還有一種深深的敬畏,就是對于文學。她非常在意自己的寫作態度,她認為惟一不容置疑的是:她是一個對文字懷著深深敬畏感的寫作者。她愿意她筆下的所有文字,最終都共同指向一個方向,那就是生命中那些最深切的愛意和溫暖。
顯然,這些都是我們所處的時代十分渴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