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 民族文藝 >> 視野聲音 >> 正文
說起故鄉,我的心情就變得復雜起來。在30多年的時間里,我在三個不同的地方度過:前10年,在內蒙古哲里木盟庫倫旗度過,在那里時父母一直務農;10歲時,我隨父母一起遷至呼倫貝爾鄂溫克旗一個叫錫尼河西蘇木的地方生活了10年;之后的10年,我出來讀書,畢業后在呼和浩特找了一份工作,在這座城市里安家定居。我周圍的親朋好友,大都是第一代進城的,最多也超不過兩代。起初,我羨慕那些父母在城里,等他們一畢業父母就能安排好未來的同齡人。后來,與他們站到同一個起跑線上時,我不再羨慕,反而慶幸自己是從牧區一步步融入了城市生活。對于一個寫作的人來說,這段經歷包含的內容非常豐富,足夠我寫很長時間,甚至是一輩子。
半個月前,我頂著炎熱擠公交去上班,弟弟打來電話,問我在干什么?問完之后,他可能從手機里聽到了公交車里的嘈雜和刺耳的報站廣播,知道這個時間正是我上班的時候。我反過來問他在干什么?他說,剛剛趕牛群到草地,正在回家。再過幾天,他就要告別相對安閑的生活,去草地打草,一走就是兩個月。這是他一年中最繁忙的時候。大約在十幾年前,我有一次跟著他們去打草。剛開始,成群的蚊蟲讓我這個“念書人”極不適應,慢慢地,繁重的勞動竟然讓我忘記了那些嚶嚶的蚊蟲,忽略了痛癢。看到一大片翻滾的草浪,看到頭頂藍藍的天,覺得這里似乎是浪漫故事的發生地。當然,弟弟和其他人無暇顧及這些,甚至不洗臉,胡子也來不及刮。母親說,去年弟弟在草地打草一個月回來,他一歲的女兒已完全不認識他,看到滿臉是胡子的男人嚇得大哭。說完母親大笑。我卻笑不出來。我的父母,還有我弟弟生活的地方始終牽動著我的心。他們日夜操勞,無暇顧及自己的生活。在我這個旁觀者看來,他們的生活非常艱辛,卻也不乏浪漫因素。
關于我的呼倫貝爾,介紹性的文字早已鋪天蓋地。只有置身其中,最后抽身離開的人才能有更好的體會。于是,我寫了一組關于故鄉的散文,將那些艱辛又浪漫的事情記錄下來。因為經驗有限,我只能寫自己周圍熟悉的人和事,我的父母、弟弟、親戚,我兒時的伙伴和我經歷過的事情。這些很私人化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也映射著那一個群體的面貌。寫故鄉的時候,我喜歡選擇在夜晚,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房里敲鍵盤。我用現在的學識和情緒審視當時的人和事,表達自己最樸實的想法。寫《馬蓮花開》那篇散文時我曾兩度流淚。散文中淡淡的憂傷正是母親一生的寫照。這篇文章在《民族文學》發表之后我把它掛在博客上,弟弟看到之后打來電話說,有這一篇文章,母親就沒有白白辛苦。只是母親讀不懂那篇文章,文中的事情也無法原模原樣地轉述給她。
還有一些事情,已經消失或即將消失。對于即將消失的事情,人們總抱著包容的態度。那些曾經讓我為之興奮的東西在我離家幾年之后都已消失或者正在消失。我只能用一些簡單的文字來紀念它們。我同時也能感到文字的蒼白無力。評論家宋生貴在評論我的系列散文時,說它們是“行進中的回望”。我喜歡這個說法,或許散文的功能,就是讓那些行色匆匆的人,放下腳步回望過去吧。我自己也常常駐足回望。如果不及時記錄,我怕有一些人和事都來不及紀念。在我離開10年之后,我能對故鄉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故鄉》系列散文,我寫得很慢。有時朋友催促讓我一氣呵成。他們半開玩笑說,離家幾年,難道你對家鄉的情感就變談了嗎?正好相反。其實我列了長長的標題,卻像個蝸牛,一步步實現。真性情是散文的命,我怕我的情感太濃,筆下的文字成為一種情感的宣泄。我惟一確定的是,這一系列散文,我還會寫下去,并努力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