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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江的橋很多,我老家也有。給我記憶最深的,是小時候去外婆家,每次都要經過一座簡易的木橋。不知為什么,看到橋,我就很興奮,總是跑在大人前面,先一步到橋。坐在橋頭木樁上,我老是想,這河里的水流到哪兒去了呢?
后來我得到了答案,知道了名叫六景溪的這條小河,先是奔流到印江河,然后匯入烏江,再流進長江,最后消失在大海。后來讀師范期間,還明白了“橋”這個詞,除了擁有它的本義,還極具隱喻功能。也就是從那時起,我愛上了詩歌。
為了把詩歌寫好,什么詩歌我都讀,懂也讀,不懂也讀。我身上還隨時揣一個小筆記本,得個什么句子,馬上記下來,生怕忘記。但寫了幾年后,我的詩歌依然沒有多大長進。這種近乎于原地徘徊的寫作狀態,直到我去貴州教育學院脫產進修后,才得到了改變。在那里,下午、晚上都沒課,給了我大量的時間泡圖書室和自由閱讀。那兩年,我的閱讀胃口很大,文學、哲學、宗教、美學,什么我都拿來,什么我都盡量消化。說來也怪,對我詩歌影響最大的,反而不是文學,而是《道德經》《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等宗教經典。
同時,因為我是苗族的后裔,苗族的生活習俗,特別是依山傍水、不占用有限耕地的吊腳樓,以及服飾、日常用品上面取材于大自然的花鳥蟲魚等圖案,引發了我對人與自然的深度思考。為什么我的許多詩歌總表現出對大自然的敬畏和對生命的尊重,并努力讓事物回到自然而然的狀態,源頭就在于此。除此之外,苗族文化中的“巫”文化,尤其是巫師口中“天一句,地一句”的巫辭,本來就是高深莫測的詩歌,我一直暗暗學習其神秘性和時空轉換的跨域性。
這些東西打開了我的天門、引燃了我的智慧,同時也讓我從此把詩歌當作自己的宗教。既然詩歌是我的宗教,我就必須責無旁貸捍衛詩歌的尊嚴。我捍衛的方式是:堅守詩歌的唯美和純粹品質。
我曾寫過一首詩,題目叫《橋上的時光》,其中寫到:“還將遇到多少匆匆的人事/從這頭到那頭,車輪滾滾,塵土飛揚//從東到西,這是流水。從南向北/我和流水的路線構成一個運動的坐標//帶著波浪,流水在河床里走/我帶著自己走在橋上//我的遠方是彼岸,流水的遠方是大海/我和流水,相隔九十度的方向//但我們相遇在橋,在摸不著的白云下/我居然和藍天站在一起//我要在橋上慢下來,像蝸牛一樣/耗費掉一生的時光”。我至今還記得,那是2006年的一個夏日,我剛從印江河堤壩登上南門橋,一串車子呼嘯著開過來,揚起漫天的灰塵。就在我閉上眼睛努力將灰塵關在眼皮外的那一剎那,這首詩就很自然地跳了出來。我怕忘記,迅速跑到辦公室,將其記下。
我希望自己以后的詩歌寫作,像在寫《橋上的時光》那樣,有了新的立意和靈感才去動筆,不去重復別人,也不重復自己。讓自己寫下的每個句子,均在還原事物本質的過程中,攜帶上個人的生活印記。我對生活的理解是:人一生經過的所有時間和空間。我希望自己能夠用審美的眼光觀照經歷的一切,正如《橋上的時光》的結尾所寫的:“我要在橋上慢下來,像蝸牛一樣/耗費掉一生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