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門弟子艾貝保

　　一

　　他長了一副維吾爾人的臉，卻有一顆孔夫子的心。他長得既不像顏回，又不似子路，但他尊孔、學孔、理解孔，可以當之無愧地稱為孔子門徒。這位出身于吐魯番普通農民家庭的維吾爾人，竟然在恢復高考的第一年考入山東的曲阜師范大學中文系，千里有緣，來到孔夫子的故地。4年之后，本科畢業，再之后，相繼成為教師、校長、鄉長、副縣長……

　　他就是艾貝保·熱合曼，一個地道的維吾爾人，也是一個地道的“儒家”，他寫過一篇散文《我是孔子的弟子》，可以看作是夫子自道。

　　二

　　他寫了一本新書《拌面傳奇》，托人帶給我，并給我發了短信，“先生可否寫點什么？”我即回“可以”。我這次為什么這么痛快呢？因為艾貝保的特殊性、典型性，一位維吾爾族的孔門弟子，太稀有，太罕見，太傳奇。本來是應該由孔圣人親自點評幾句的，可惜他老人家去世得早，我只好勉為其難。

　　我為維吾爾族、哈薩克族等民族的多位作家、詩人、藝術家寫過文章，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有一些東西打動了我，也因為我在新疆生活這么多年，總想對各民族的朋友有點回報，還因為我深知民族關系對新疆的重要。我雖不能登臺高論使萬眾頷首同心，但一點一滴的工作，每個人從我做起，也是不容忽視的。

　　三

　　如果不是因為畢業于曲阜師范大學，我很難想象一個從維吾爾農民家庭出來的人，怎么能如此深刻理解孔子的儒學呢？這除了證明儒學千年不衰的普世文化價值，還證明了艾貝保這個人具有跨文化的理解力和過人的求知能力。

　　他這個人，我接觸過幾次，印象是老熟圓融，儒到家了。老是老練，熟是成熟，圓是接人待物謙虛，不見鋒芒，融是兩種或多種文化，融為一體，看不見生硬處。他不大像文人，也絲毫沒有才子氣，總體看是政治筆法，儒家風范。他很規范，很板正，很樸實，也很認真……這似乎都是孔夫子的風范，全讓艾貝保學會了，學得地道，得其精髓，孔夫子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艾貝保確有此風。

　　四

　　艾貝保太愛文學了。他給我的簡歷上，只是簡單幾條任職情況，卻大小不漏地列滿了他那些文學作品的細目。可以看出，他很在乎自己的文學寫作，尤其是這本《拌面傳奇》的書。

　　我有個感覺，搞政治的人懂文學是個好事，有益無害，如虎添翼；但是有個前提，不能“真愛”，“真愛”一定會妨礙什么。

　　艾貝保是真愛文學，但他寫作的時候，腦子里用的多是政治思維。老熟圓融，于政治，是厚德載物；于文學，則損害個性、獨特性。政治是眾人事，要世故、要練達，要認真、要周全；文學是個體事，要新鮮、要大膽、要灑脫、要任情。政治是要求四五十歲的思維，文學是要求二三十歲的思維，一對矛盾，如何擺布？

　　五

　　艾貝保的文章是直接用漢語寫作的，水準不在一般的漢族作家之下，這很了不起。試想我們如果用維語寫作，一輩子也可能達不到他這個水平。《拌面傳奇》寫得言之有物、細節生動、秉性樸實、文字流暢。他懂得感恩，他知道對比，他內心有一種謙卑的農家本性，還有一種把幸福的取得歸功于環境和時代的美德。可以這樣說，他是一位成功地把孔子學說和儒家思想移植在內心深處的人——而且是維吾爾族人。這里面包含的意義不言自明。

　　但是還不夠，尤其是對艾貝保來說，孔子太現實、太政治，還應該加點老子、莊子、楚辭，讓文學更瑰麗、更奇幻。今年是馬年，天馬行空才是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