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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寧夏文學開始走上中國文學前臺,從“綠化樹”到“三棵樹”,終于形成“文學林”,呈現出萬木同春、花開滿園的喜人局面,占寧夏文學半壁江山的少數民族文學,也取得了引人矚目的成績。馬知遙、石舒清、查舜、郎偉、金甌、李進祥、白草、單永珍、馬占祥、了一容、馬金蓮、平原、阿舍、曹海英、馬悅等少數民族作家不斷有佳作問世,有些作品獲得了魯迅文學獎、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等!皩幭纳贁得褡遄骷胰骸、“西海固作家群”的崛起是近年來中國文學引人注目的現象之一。
寧夏少數民族作家基本上都用漢語寫作,他們的作品與當代漢語文學有許多相似之處,但由于地域、文化等因素的影響,又具有其鮮明的特質。
寧夏少數民族文學的第一個特質是純凈。寧夏少數民族作家以回族作家為主體,還有東鄉族、維吾爾族、撒拉族、蒙古族、滿族等,他們普遍對文學創作充滿神圣感,對文字懷有敬畏之心,作品大多純凈、從容、蘊藉、溫暖。閱讀寧夏少數民族文學作品,不會發現玩世的態度、游戲的文字、顛倒的倫理,可以說寧夏少數民族作家自覺地維護著漢語文學的純粹和優良傳統的圣潔。
在中短篇小說方面,石舒清的《清水里的刀子》、李進祥的《換水》、了一容的《我的頌乃提》、馬金蓮的《長河》、馬悅的《飛翔的鳥》等,都具有回族文化的鮮明特征,都閃耀著信仰的光芒。
從詩歌方面來說,單永珍、馬占祥、涇河、查文瑾、馬曉麟、保劍君、楊貴峰等人的詩歌都或多或少涉及到民族習俗和民族信仰。比較典型的是涇河。涇河的詩虔誠而熱烈、樸實而羞澀。他從回族人民的生活習俗和宗教信仰入手,追求心靈的純凈、人格的自由和獨立,在內容和形式上都顯示出了與眾不同的意境。單永珍的詩則從本民族出發,獲得了一種超越性。他的詩歌輻射到匈奴、黨項、蒙古、東鄉、藏族等其他的民族,關注著他們在現代文明進程中的命運。
寧夏少數民族文學的第二個特質是樸誠。寧夏少數民族作家大多出生在農村,他們的作品充滿了對故鄉、本土和底層的關注。馬知遙、查舜等老一輩作家,石舒清、李進祥等“60后”作家,了一容等“70后”作家,馬金蓮等一些“80后”作家,同樣將關注的目光投向了底層。農村題材、傳統手法使作品顯得樸誠、悲憫。
了一容出生在西海固農村,青少年時代有過很長一段的流浪生活,這成了他最初寫作的主要題材。在西藏淘金、在新疆牧馬、在戈壁求生,這樣的經歷,使他的作品充滿了傳奇色彩,他也成為文壇上一個風格獨特的作家。但了一容并沒有停留在作品題材的傳奇上,而是把更深沉的目光投向西海固這片厚重的土地,投向最平常的生活和最普遍的人心。寫下了《走出沙溝》《掛在月光中的銅湯瓶》等優秀作品。
馬金蓮與其他“80后”作家截然不同。如果遮住名字的話,她的文字老練得更像是“60后”。這首先表現在作品內容上,基本上都是農村題材,很多都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是關于饑餓、關于物質匱乏的。很難理解她的那些記憶是從哪里得來的。那應該是老一輩人才有的記憶。那些生動的描述常讓經歷過這些的讀者淚眼婆娑。文學本來就有追憶功能,對過往的人和事的描寫同樣也能體現出生活真味。
馬占祥的詩也關注這一方旱塬苦土,他寫下了《寧夏以南:寫給高原的詩》等一些詩篇,詩句中不僅有著對家園熱切的關注、痛徹的熱愛,還有對這一方蒼生的禮贊。馬占祥還寫了一些以地名為題的詩《半個城:敘述或記事(組詩)》《喊叫水》《張家塬》等,詩風更加凝重,還有了一種悲憫。馬占祥寫得最好的是一組人物詩。從《我的兄弟馬生國》開始,這首詩是他和馬生國同吃同住了5天后寫下的,其中傾注的感情是真正兄弟般的。還有《我朋友楊輝的爺爺》《補鞋匠周瘸子》等許多詩,都是寫身邊的人,都是懷著真感情寫的,看不出技巧來,卻真正的感人。寫人是最見功底的,至此,馬占祥的詩有了自己的特質,有了更多人性的光彩。
農村題材、苦澀記憶、傳統手法,是寧夏少數民族作家,尤其是西海固作家的普遍風貌。粗看起來,有些單調和陳舊,但仔細品味的話,就會發現,寧夏少數民族作家書寫底層、苦難的時候,沒有抱怨命運的不公,沒有控訴政策的不平,而表現的是在苦難中人的忍耐和尊嚴、民族的堅韌和崇高,可以說這達到了哀而不傷、怨而不怒的文學境界。
寧夏少數民族作家還善于用孩子的眼光來看待苦難。這方面馬金蓮尤其典型,她的許多小說,比如《羊頭》《蝴蝶瓦片》《古爾巴尼》《巨鳥》《父親的雪》等,都是用小女孩的視覺來寫的。同樣是寫苦難,在馬金蓮的小說中,卻有一種陽光照徹著,作品也由此顯出絢麗的五彩。在孩子的眼睛里,生活總是美好的。在我們童年的記憶里,所有的苦難都有甜蜜的成分。她的小說中經常有笑出現,“她忽然笑起來”、“笑著笑著忍不住笑出了聲”……讀這樣的句子,真的會讓人忍俊不禁。但輕松地笑過了,用馬金蓮小說中的話說,“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慢慢地感到了害怕。往深處想,冷汗潸潸地下來了”(《古爾巴尼》)。悲喜交集,才真是痛徹骨髓。
寧夏少數民族作家并不封閉,很多作家視野開闊,描寫的內容不僅限于故鄉和母族,而是把眼光投向更深邃的內心和更寬廣的世界。寧夏的少數民族作家對國家和中華民族有著強烈的認同感,很多作品著眼的是整個國家和民族。例如,《低!贰恫娠L》《屠戶》《狗村長》等作品對當今的中國現實有著驚人的透視,對國家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有著深切的憂患。寧夏作家還把眼光投向整個世界!端膫穆薩》等作品關注敘利亞、阿富汗等戰亂地區,在新世紀以來風云激蕩、戰火不絕的地球問題面前,這些作家較早也較深入地以小說形式思考了戰爭與生命、反抗與救贖、壓抑與溫暖等命題,帶有罕見的國際主義立場和迫切而深沉的人道關懷。
在寫作手法和技巧上,寧夏少數民族作家也并不落后,很多作家都有對漢族作家、其他民族作家,以及對西方現代、后現代文學的借鑒。
滿族作家金甌是最早具有現代藝術追求的少數民族作家之一,他的中短篇小說《雞蛋的眼淚》《一條魚的戰爭》等,明顯有西方后現代文學的影子。這些作品具有多重視角、多元結構和多義題旨,顯得朦朧迷離,而又機智生動。
平原、阿舍、曹海英等少數民族作家的作品也具有明顯的現代風貌。阿舍是維吾爾族,出生在新疆,生活在銀川。她的寫作營養不是來源于母族,也不是來源于居地,而是來源于閱讀,對西方文學的閱讀,對社會現實的閱讀,對人心的閱讀。她用漢語寫作,寫散文、寫小說,寫城市、寫女性,寫現代人的生存困境。在她的小說集《奔跑的骨頭》、散文集《撞痕》中,可以看到很多煎熬的人、壓抑的生活,以及擺脫平庸的愿望和掙扎。曹海英和阿舍有相似之處,都關注的是城市女性的生活,但曹海英的小說要平和沖淡一些。她一般取材于平凡、細碎的日常生活,在平淡的描寫中,表現出一種孤獨和無奈,還有美好的夢想。其作品揭示了乏味的生活對城市女性的壓抑,描述了肉體和精神之間的糾結。人是可以用另一種方式生存的,生活是可以更美好的,這是曹海英的小說最想表達的。
寧夏回族作家的作品中,還有很多類似魔幻色彩的元素。馬金蓮的《蝴蝶瓦片》中,老刀和小刀兩個人物具有魔幻色彩,蝴蝶瓦片能引來雨水具有魔幻色彩,小女孩與糧食的交流同樣具有魔幻色彩;刈遄骷易髌分械哪Щ蒙什⒉皇悄7履Щ矛F實主義,而是來源于回族文化內部。包括張承志,包括石舒清,很多回族作家的作品中,自覺不自覺地、或多或少都具有這種色彩,與信仰的光芒一同構成回族作家作品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