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創造性的藝術表達,提供對個體成長和人類社會進步有價值的信息,分享相對高級的趣味,一部藝術作品具備這三點,就會被稱為好作品。在央視一套黃金時段熱播的30集電視連續劇《十送紅軍》,是我今年看到的較好的影視作品之一。這部長征題材電視劇在理想主義的信仰表達、目標人物關注和敘事藝術上實現了重要突破。
任何一次人類自身的大遷徙都足以構成史詩創作的素材準備。長征是現代中國的一部偉大史詩,長征由于其在中共黨史獨一無二的重要性和人類歷史絕處逢生的傳奇性,成為半個多世紀以來各種文藝體裁的書寫對象,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也誕生了一些有創作追求的文藝作品。此次,以“十送紅軍”這一略顯平淡和缺乏創意的名詞命名的電視連續劇,目光下移,主要人物鎖定在長征路途中中國工農紅軍的基層指戰員層面,是對一段時間以來長征題材影視創作“偏愛領袖”的一次反駁,這種反駁是以歷史辯證認識為哲學基礎——正是無數慷慨赴死的忠骨熱血,用胸膛阻擋圍追堵截的國民黨軍隊和沿途的各種槍林彈雨,紅軍的骨干力量才能最終實現戰略大轉移,為開展抗日戰爭和中國革命事業創造了條件!翱蓱z無定河邊骨,正是春閨夢中人”犧牲在長征途中的每一個戰士可能都指向一種獨特、豐富的經歷和命運,通過極富想象力的故事虛構,還原英雄戰士的形象,還原慷慨赴死的英雄邏輯,表達了今天的中青年藝術創作者對于歷史的藝術認知——歷史是人民創造的歷史,理想和信仰使一個民族獲得了新生。
從1934年10月10日中共中央和中央紅軍從江西瑞金出發,到1936年10月22日紅二紅一方面軍在甘肅會寧會師,這根隱在故事背后的時間和路程線索,將十個故事、十組紅軍形象串聯成一根糖葫蘆。每個小葫蘆的容量最短四集,最長六集,故事的焦點人物由一個或幾個人組成,故事都有核心矛盾的生成、發展和高潮。每個小葫蘆形成的高潮點像一盞盞小燈,也像一個個小火把,連成紅軍長征的精神路線。仿佛在形式之外,隱喻長征對于中國革命,除了保存紅軍有生力量外,其過程也是對于中國革命的一次有力量的傳播,“長征是播種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糖葫蘆”敘事結構必然產生新的敘事美感。脫離根據地的中央紅軍四面受敵,用濃重的筆墨寫人物性格的極致性,危險挑戰的極致性,從而寫出英雄含義的本質:面對極致的困境和考驗,富有勇氣、擔當和能力。這里面,掉隊女兵戴讕由一個動輒掉眼淚的小美女到自毀形象在“敵營”中生存下來的成長,深受蘇聯文藝影響的知識分子賀堅對于信仰和愛情的選擇,神槍手張二光失去右手指后重新找回用槍的自信,一個個具體的人物生動、有力、高尚。戰爭和戰場雖然慘烈、血腥、殘酷,但是在生與死的邊界線上,有信仰支撐的人性的光輝應該讓觀眾肅然起敬。
為了集中優勢“視頻”,實現藝術呈現的極致性,創作者舍棄了一些視角,如敵軍,如紅軍高層等。整部電視劇是有限視角,以紅軍的基層為創作中心,除了個別幾集外,基本是側寫“敵軍”。有限視角的優勢是主體性強,可以自由提升創作的情感溫度,深入并極致呈現戰士形象。側寫“敵軍”,敵情不明,使各個人物的前途充滿了懸念和不確定性,故事和人物產生了突然而至的傳奇和悲壯。
當然,整部電視劇是大悲加小喜的正劇。各個美好人物最終必然犧牲的命運,是大悲所在。小喜體現在一些人物性格的喜感色彩,如四個兒子的父親鐘士發、村姑小桃、小戰士十一斤等。喜感或者輕喜劇成分的出現,是敘事策略,讓緊張的節奏放緩,給血腥的戰爭增加了人性的詩意。悲和喜是歷史生活的客觀存在,充分把握悲和喜的辯證關系,把握人性的深刻性豐富性,才能最終構成歷史正劇的完整鏈條。
(作者為人民日報文藝評論版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