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諾阿的快樂

秋 千（油畫） 雷諾阿

　　160多年前的巴黎。

　　還根本不知道自己將被載入世界美術史冊的奧古斯特·雷諾阿，年幼頑皮，酷愛畫畫，上課時因為在書本上畫小人，經常受到老師斥責。他13歲就以畫瓷器畫謀生了，后來工廠倒閉，他陸續畫過扇面、屏風、窗簾等。20歲出頭，雷諾阿用積蓄下的不多的一筆錢，到法國美術學院教授查理·格萊爾開設的私人畫室里學畫。

　　那里有40余位形形色色的學生，整天唱歌嬉戲、喧鬧不已，雷諾阿總是安靜認真地坐在那里研究模特兒。格萊爾老師第一次看雷諾阿的畫時，問他：“你也是為了尋開心來畫畫的嗎？”“當然嘍，”雷諾阿誠實地回答“如果畫畫不使我感到開心，我就不會來學啦。”

　　30多歲時，雷諾阿經常到巴黎新橋對面一家咖啡館的窗口，對著陽光沐浴的街景寫生。為了能使行人在畫筆下多停留一會，他讓他的弟弟愛德孟·雷諾阿站在路邊，向過往的先生女士們搭訕，要么打聽時間，要么打聽哪個地方哪處建筑哪條道路應該如何尋找？然后固執地站在那里索要那些莫須有的答復，為的是讓哥哥獲得多一點時間描畫他們，此時此刻毫無拘束的男女形態，都被躲在窗邊的雷諾阿興奮迅捷地畫在了作品中。

　　有一次，在他的好朋友克勞德·莫奈家的花園里，愛德華·馬奈正認真地畫著莫奈的妻子和兒子，莫奈站在一邊看。這時，雷諾阿來了，馬上被眼前場景的魅力吸引住，向莫奈借來調色板和畫布，和馬奈一起畫了起來。據莫奈后來回憶，馬奈開始“用眼角看雷諾阿，一次又一次去到他的畫布前，然后做出愁眉苦臉狀，輕輕走近我耳邊私語道：‘他壓根兒沒才能，那孩子！你是他朋友，去告訴他放棄繪畫吧。’”而此時的雷諾阿正畫得開心，對身邊發生的這些毫無意識，不但很快畫完了，并且非常滿意，當場就把這幅作品送給了莫奈。

　　50多歲時，雷諾阿已享有盛名。他用隱現在活潑跳動的筆觸中的天賦和激情，用光與色交織出來的亦真亦幻的形象，用那種能與世界各地觀眾產生共鳴的親切質感，為繪畫史開創出了在他之前從沒有過的風格魅力。

　　有位美國畫家華特·培渠問到他的創作方法，雷諾阿答道：“我用響亮的顏色，要響得像一口鐘一樣……面對一個模特兒，我看到無數色彩的小點兒，我必須尋找那種使肌膚在我的畫布上鮮活的和顫動的顏色……我認為藝術的兩個性質是：它不能以語言形容和不能模仿……如果一幅畫能被語言說清楚的話，它就不是藝術了……藝術作品要能抓住你，使你沉浸在里面，使你為之傾倒。藝術就是藝術家傳達他的熱情的手段，是他所涌出的使你跟著他的熱情一起被卷走的水流。”

　　其實，雷諾阿一生頗多坎坷。1841年他出生在一個貧困的裁縫家里。他后來回憶在格萊爾畫室學習時，曾經“爬在地板上，收集別人扔掉的顏料軟管，然后把這些軟管擠個精光。”早年送交沙龍的作品屢屢遭拒；印象派展出后又受到鋪天蓋地的嘲諷、抨擊和謾罵；生活拮據，經常沒錢買面包和顏料；在給莫奈的一封信上，雷諾阿說：“我不是每天都有飯吃，盡管如此，我仍是幸福的，因為我仍然在作畫。”快樂活潑的天性讓他始終覺得“生活是有趣的，繪畫即是生活不可分離的一部分，那么創造一件具有愉快調子的藝術作品才更為重要。”

　　晚年的雷諾阿，飽受風濕病痛的折磨。老朋友丟朗·呂厄看望雷諾阿回來后寫道：“他不能走動，甚至不能從座椅上站起，要兩個人去攙扶他，這是很痛苦的！盡管這樣，只要能夠拿起畫筆，他就仍然精神煥發，臉上充滿幸福的表情……昨天他剛剛畫完一幅人體，畫得好極了。”

　　雷諾阿準備做手術的那天，一位朋友在醫院門口遇見了他的太太，朋友問“雷諾阿怎么樣？”“手術改在明天了，”雷諾阿太太一邊匆忙走著一邊回答“請原諒，我有急事。丈夫讓我把顏料拿來，他要畫今天早晨人們給他送來的鮮花。”

　　雷諾阿生命的最后一天，仍然一早就坐到了畫架前，用痙攣的手抓住畫筆，不停地畫著，實驗新的筆法，試圖有新的創造。

　　“再沒有比這更快樂的了。”雷諾阿說，“到后來我畫畫已經成了一種義務。當一個人沒有一點義務、沒有一點快樂的時候，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