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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同理心造就的詩性世界

    ——評吉狄馬加的詩作《我,雪豹……》

    http://www.tc13822.com 2014年05月12日11:07 來源:中國作家網 石 厲

      任何先在的語言體系都多少呈現出瑣碎的散落或堆積性質,最多也只是一個個等待開動、擺置的零件,語言只有進入有意味的文本或言說中,才能使其因創造性的組合而重新復活,并進而獲得生命。詩歌是人類現存諸文體中最簡捷、最本質也是最具有創造性的文本形式,它依賴語言的創造進入抒情及描述對象深奧的領域,讓讀者在感知的醒悟中獲得如巴赫金所說“節日狂歡”般愉悅的境界。這就需要詩人具有很好的創造力。在這過程中,詩人必須將眼光“釘入”某一個敘述對象,而那個對象必將在詩歌中獲得隆重、壯闊的新生。

      一

      在我看來,彝族詩人吉狄馬加就是這樣一個極具語言天賦的詩人,這在他早期創作的“一個彝人的夢想”系列詩歌中就有體現。詩歌的命運暗合著詩人的命運,自從他進入青藏高地,我就期待他再度寫出優秀的作品。那片純凈而空氣略微稀薄的土地,讓他獲得了新的創造力。他正在走向自我精神的雪極高地。近期,他寫出了長詩《我,雪豹……》。詩歌中的雪豹,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生命。這個雪豹已不是自然意義中的雪豹,它應該是詩人與雪豹之間的“精神共同體”。長詩第一節寫道:“我是雪山真正的兒子/守望孤獨,穿越了所有的時空/潛伏在巖石堅硬的波浪之間”,“我隱藏在霧和靄的最深處/我穿行于生命意識中的/另一個邊緣/我的眼睛底部/綻放著呼吸的星光/我思想的珍珠/凝聚成黎明的水滴”。這是在寫“雪豹”嗎?環境保護者不認識這樣的雪豹,動物園的飼養者也不認識這樣的雪豹。

      在西方啟蒙時代的思想家看來,雖然人類個體的生命相比于世界的存在顯得非常短暫,但人類能夠自知與反思自己的生命,所以具有靈魂、思想與情感的人類才是世界上最為高貴的。在他們的眼中,雪豹和一切人之外的動物一樣,都沒有人那樣理性和尊貴,所以人類常常將其作為仇視與獵殺的對象。由于這份妄自尊大,人慢慢疏遠自然,與動物之間的溝通也變得越來越困難。但詩人一直是遠離世俗世界并試圖沖破一切理性藩籬的特殊群體,他們的靈魂不斷嘗試著進入各種各樣的事物,讓事物在一種智性之光中開花結果,或者像人一樣開口說話。這只雪豹,仿佛占領了世界屋脊的雪山高地,在人類語言的高峰向人類喊話。這是詩歌語言所造就的一只雪豹,在晨昏的時候繼續著它的沉吟:“在晨昏的時光,欲望/就會把我召喚/穿行在隱秘的沉默之中//只有在這樣的時刻/我才會去,真正重溫/那個失去的時代”。

      “我”與雪豹,即“我”與他者,這之間的距離,不言而喻,是永遠的。但是詩人具有孟子所謂的“惻隱”之心以及超乎常人的想象力,并倚仗它們進入雪豹、進入他者。在對他者的想象中,詩人按照他者和自我的關聯邏輯進行語言文本的建構,使二者處于一種相互印證的關系。進入他者,就是阻止對于他者的繼續屠殺;進入他者,就是對于世界的接納和認可,是積極地將自己同化于所面對的物象,是心腸終于融化、隔閡終于消解。

      甚至這個他者,在詩人的想象中還在擴展,還不僅僅止于雪豹,因為詩人的靈魂一旦進入雪豹,以雪豹為參照點的聯想與擴展也迅速開始。長詩第三節寫到:“我的呼吸、回憶、秘密的氣息/已經全部覆蓋了這片荒野/但不要尋找我,面具早已消失”。這是整首詩歌的又一個轉折,詩人與雪豹的“精神共同體”又一次在消解中重建,一個更加擴大的“共同體”出現。它扔掉了面具,像原野一樣開始蔓延開來,就像長詩第四節寫的:“此時,我就是這片雪域/從吹過的風中,能聆聽到/我骨骼發出的聲響/一只鷹翻騰著,在與看不見的/對手搏擊,那是我的影子”,“在那山谷和河流的交匯處/是我留下的暗示和符號/如果一只旱獺/拼命地奔跑,但身后/卻看不見任何追擊/那是我的意念/你讓它感到了危險/你在這樣的時刻/永遠看不見我”。

      鷹與旱獺,似乎讓這個“共同體”如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雪豹與鷹、旱獺以及其他動物之間的關系,是這個巨大共同體形成的關鍵,而關鍵的關鍵卻是語言煉金術的秘密。這充分體現了詩人構建與駕馭詩歌文本的能力。長詩第五節寫到:“我與生俱來——/就和巖羊、赤狐、旱獺/有著千絲萬縷的依存/我們不是命運——/在拐彎處的某一個岔路/而更像一個捉摸不透的謎語”。在這里,詩人在他者中獲得了繼續創造的愉悅和力量,詩人所獲得的,必然也是讀者將要獲得的。

      這種依靠自由聯想在他者中建立的無限擴展的詩歌世界,顯得彌足珍貴。在這里,詩人試圖用藝術的永恒來安慰人類個體短暫的生命。這也是藝術制造的又一個神話,可能也是西方理論家所說的“第三世界”即文化世界之所以獨立存在的秘密。因為人類從真實的世界開始,最后得到的是虛幻的結果,而藝術從虛幻的想象與描述開始,最后與虛幻相知相忘于江湖,可以陶醉,可以悲傷,可以快樂……詩歌表述的過程之所以要對真實世界產生質疑,就是因為真實的世界只能讓人看見人為之奮斗的一切轉而成空。所以人要聯合他物,一起創造一個貌似虛幻的詩性世界,這個世界令人沉醉到幾乎可以抗拒人類對于自身命運的絕望。詩人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展示了自己與雪豹所建立的詩性世界。

      二

      該詩第六節開始,雪豹在大地上自由的足跡與神靈般的自言自語勾畫出它極富魅力的輪廓。詩中寫到:“當我出現的剎那/你會在死去的記憶中/也許還會在——/剛要蘇醒的夢境里/真切而恍惚地看見我:/是太陽的反射,光芒的銀幣/是巖石上的幾何,風中的植物/是一朵玫瑰流淌在空氣中的顏色/是一千朵玫瑰最終宣泄成的瀑布”,“是宇宙失落的長矛,飛行中的箭/是被感覺和夢幻碰碎的/某一粒逃竄的晶體/水珠四濺,色彩斑斕/是勇士佩戴上一顆顆通靈的貝殼/是消失了的國王的頭飾/在大地子宮里的又一次復活”。這種排山倒海般的比喻和排比并不顯得刻板單調,因為那個總體的詩歌意象依然在物象中跳躍,起到串聯的效果。

      到了第九節,詞語變得更加緊張與密集。詩人繼續描述他與雪豹所建立起來的“精神共同體”。于是,一只在雪原高地、具有精神高度與靈魂高度的雪豹,華麗無比地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我是自由落體的王子/雪山十二子的兄弟/九十度的往上沖刺/一百二十度的驟然下降/是我有著花斑的長尾/平衡了生與死的界限”。這樣一只矯健、勇猛的雪豹,因為抒情者的進入,它也有了和人一樣的夢鄉,也有了和人一樣的溫情。它夢見了自己的母親,夢見了有著光榮的黃金譜系的父祖。

      當夢開始的時候,憂傷也會隨之而來。吉狄馬加在展示這只美麗雪豹的同時,也預示到雪豹的悲劇可能將要不可避免地降臨,正如世界上所有悲劇的發生一樣。一只叫白銀的雪豹被人一槍擊中而死亡,但是詩人與雪豹的“精神共同體”依然活著,開始了它悲憤的控訴:“就是那顆子彈/它發射者的頭顱,以及/為這個頭顱供給血液的心臟/已經被罪惡的賬簿凍結/就是那顆子彈,像一滴血/就在它穿透目標的那一個瞬間/射殺者也將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在子彈飛過的地方/群山的哭泣發出傷口的聲音/赤狐的悲鳴再沒有停止/巖石上流淌著晶瑩的淚水/蒿草吹響了死亡的笛子/冰河在不該碎裂的時候開始巨響/天空出現了地獄的顏色/恐懼的雷聲滾動在黑暗的天際”。

      漸漸地,我們發現這首詩不單純是一種唯美意義上純粹對象化的想象游戲,它還有著詩人在自然倫理方面的道德訴求。這樣的處理,可能有些追求唯美傾向的讀者不大喜歡,但它卻在某種程度上暗合了現實。實際上,人們的欣賞趣味不斷變化,要追逐這種變化,可能有失詩歌的獨立價值。由此,我想到一個問題:在詩歌中追求一種純粹的藝術,僅僅為藝術而藝術,這是否可行?實際上,在我看來,沒有哪一首詩歌能夠純粹到沒有任何目的與意義,就像我仍然沒有看到什么人能在真空與徹底的虛無中走完自己的一生,包括那些完全純粹的出世者。因此,我認為優秀的詩歌既是唯美的又能引領讀者通向現實。

      動物保護,現在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重視,但是詩人對雪豹被虐殺所進行的控訴,并非受簡單的環保概念所驅使,而是以雪豹為抒情的出口,表達自己的心聲。我認為,詩歌其實也是一場精彩的演出,詩人以自言自語的方式扮演了他者或他在的角色。在這首詩歌中,詩人當然扮演了雪豹,扮演了一只游走于雪域高原的雪豹。這只與人類靈魂結合的雪豹對自身、對雪域高原、對人類的前景進行了預言性的描述。這樣的描述本質上是神性的,但同時也具有現實意味。

      三

      人與動物的結合,從遠古開始,就一直是諸神的主要外在形式。在我國古代神話體系中,人獸結合的例子比比皆是。在中國,伏羲與女媧相傳都是人頭蛇身。在希臘神話中,山林神薩提羅斯和水神潘恩都是上半身為人,下半身為羊。由此觀之,古人在意識深處,對自然界的飛禽走獸有一種本能的敬重,那就是距離自然越近的事物,越靠近神性。在多神教時期,古人所謂的神性,基本上等同于自然屬性。而隨著人們對自然的無限索取,人們正在走向與大自然一切物種對立的階段,神性也就被功利化的理性所遮掩和取代。詩人吉狄馬加在這樣的背景下,用語言塑造了“我”與“雪豹”相結合的靈魂。這個靈魂簡直就是大自然的代言人,是遠古神性的回歸。長詩第十五節寫到:“我能聽見微塵的聲音/在它的核心,有巨石碎裂/還有若隱若現的銀河/永不復返地熄滅/那千萬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閃耀著未知的白晝”。

      除了具有神性的靈魂,誰還看見過這樣輝煌的景象?接著,詩人的雪豹繼續帶著你攀爬精神的雪山,把那些更加秘密的風光指給你看。長詩第十六節寫到:“在這雪山的最高處,我看見過/液態的時間在藍雪的光輝里消失/燦爛的星群,傾瀉出芬芳的甘露/有一束光,那來自宇宙的纖維/是如何漸漸地落入了永恒的黑暗//是的,我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沒有看見過地獄完整的模樣/但我卻找到了通往天堂的入口”。這個靈魂中的神物,看到這些登峰造極的美感,將仇恨的控訴轉換成了對追殺者的嘲諷、蔑視:“不要再追殺我,我也是這個/星球世界,與你們的骨血/連在一起的同胞兄弟/讓我在黑色的翅膀籠罩之前/忘記虐殺帶來的恐懼”,“不要把我的圖片放在/眾人都能看見的地方/我害怕,那些以保護的名義/對我進行的看不見的追逐和同化”。

      實際上,雪豹需要面對的不僅是追殺,還有在動物保護名義下將之馴化造成的捧殺。這樣的捧殺,從自然界到人類社會都具有現實性。對異類的同化、對杰出者的追逐,都有可能讓不同的物種最后消失在融洽的氣氛中。如此的意義擴展,讓詩歌又一次產生了回響式的沉思。這份沉思是對人類所謂理性進行的有力矯正。至此,這首詩歌完整演繹了雪豹面臨的悲劇式的命運軌跡,完成了詩歌象征的基本結構,使詩歌同時具備了純粹美感和現實意義。我想,這樣的詩歌是完整的、值得推薦的。

      在急功近利的現實中,自在與他在的關系經常是疏遠的,有時候還是對立的。如果自在強行進入他在,那應該是不道德甚至是違法的,可是這并不能否定自在與他在存在著密切的聯系,只不過這種聯系是潛在的、隱秘的。在更高層面上,這兩者最終可能要達到統一。尤其是在詩歌的領域,詩人藝術構思、表情抒意的水平越高,自在與他在的融和就越自由、越生動。無疑,吉狄馬加的這首長詩,在這一點上做得非常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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