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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會有人問起:為什么寫詩?這個問題在心里,我無數次問過自己,答案永遠只有一個,寫詩是為了治病。這個答案有些灰暗,也常常讓提問的人失望,我總是忽略那些失望的表情,只記下詩歌這一劑神性的苦口良藥,在苦盡甘來時給我的那些美好感受。每一次歷練,都是為了等候最后那一瞬間,我寫詩就是要經歷過程,等待的過程,這正好是一個經受與尋找的過程。
在多年的詩歌創作過程中,我越來越清晰地看見自己逐漸形成了一種固執的認識:詩歌是我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撫慰我內心不安的神靈,醫治我精神糾結的藥。在遠古時代,詩還沒有以文字模型為基礎來傳達詩意,祖先就用歌的方式在傳達詩情。詩是人與神交流的語言和通道,我的祖先以祭祀的方式用詩與神對話,祭祀經這些最古老的詩歌就這樣得以代代相傳下來。
我的身體里流著德昂人和傈僳人的血液,但我的皮囊是現代的純漢語的。不能否認我的民族身份,也不能否認我漢語的寫作方式,由此我的詩歌沒有界域。葵花、玉米、豆莢、莫名的藍、峽谷高山、棉花初開的香,道路一直在轉彎,這其實是我小時候曾經生活過的金沙江沿岸的景象。蝴蝶的翅膀、蝙蝠的小裙帶、青樹果果青樹根、蒼老的麻栗樹、懸崖上的懸棺,這是滇西之西瑞麗江邊的風光。而葦生兩岸,兩岸重重疊疊的山崗是我糾結不安的內心。我就這樣懷揣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學會跳德昂人的嘎光,學會舞傈僳人的鍋莊,然后用根深葉茂的漢語言記錄秘密彌散的過程,這讓我精神愉快、內心安寧。
我所寫的的詩,可以用5個字來表述——“真實的虛構”。我以自身的感覺、知覺、幻覺、欲望、聯想、意識為基石,構筑我理想的國度和愛人。有時我也迷惘在自己的構想之中,我到底是愛上了一個人,還是愛上我心中自己構筑的愛情?都說創作來源于生活但又高于生活。那么,詩歌就有了高低兩個端點,低的那端是真實,高的那端便是虛構。我的虛構來源于我的真實,也就是說詩歌的生命是真實的,詩歌的藝術才是虛構的,兩者缺一不可。
我是一個內心災難深重、精神又病入膏肓的女人。作為一個精神和肉體不斷分合的人,我無法拒絕疾病。由于我對夢想的偏執和狂熱,在普通人的眼里就是個既病入膏肓又生生不息的人。孤獨成了我如影隨形的伴侶,我一方面渴求這個伴侶與我永生相愛,賜予我痛楚歷練后的深邃,另一方面我又對它給我帶來的無邊破碎和寂寞恨之入骨,在這樣愛與恨中打碎自己、重覓自己,再打碎,再重覓,反反復復間只有詩歌堅持了對我的治療。
我崇尚“個人化寫作”,寫詩仿佛只是為了治療自己。但這并不妨礙我介入靈魂世界的烏托邦。詩歌的感染力,就是詩人心靈清新雋永又動人心弦的激情。哪怕是一種失落、一種疼痛,只要圍繞情感核心,歸結情感態度,一樣能獲得感性和理性升華的和諧統一。我仰視精神,也仰視情感,我注重愛情,也敬重生活。可以說,詩歌供給我生長的泥土、陽光、雨水,我便任由心事茁壯綻放。
活著,寫作,記錄疼痛的過程、治療的過程,直至最后。結果是,不爭不讓。我埋著頭走路、寫作,無心根究自己所寫的,究竟屬于什么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