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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庫爾班江來到北京時,只是想到北京的大學讀書。9年過去了,如今他最大的夢想和愿望是完成自己策劃和拍攝的電視紀錄片——《我從新疆來》。他說:“我自己很努力,但是,我更要感謝這一路來幫助我的人們,沒有他們,我絕對不會有現在的生活,也不會有更大的夢想。”
記錄人們樸實而真摯的夢想
“新疆還很神秘,也沒有太多途徑去了解。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提供一個渠道讓大家了解新疆和新疆人。這可以說是我的夢想,也是我的責任。”
庫爾班江·賽買提,來自新疆和田的維吾爾族小伙兒,今年32歲,是中央電視臺紀錄頻道的攝像師。 從 2008年正式進入中央電視臺工作,他陸續參加了大型專題片“歲月山河”以及反映汶川災后重建的《生者一年間》等紀錄片的拍攝。他正在策劃拍攝的《我從新疆來》是一部記錄新疆人,描述新疆、講述新疆和新疆人故事的紀錄片。“受訪人物是從新疆到內地工作生活的多個民族,我們要記錄他們如何努力追逐樸實而真摯的夢想。紀錄片會將個人的夢想和國家的發展交融在一起,傳遞正能量。”庫爾班江用還略帶新疆味兒的普通話以很快的語速講著自己的想法。
《我從新疆來》選取的采訪拍攝對象從事著不同的工作,其中有大公司的總監、留洋博士、鐘情于音樂的醫生、剛到內地工作的廚師,他們屬于不同的民族,有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塔塔爾族、回族、漢族。相同的是他們都來自新疆,新疆是他們無法割舍的元素。“新疆精神在他們身上打下深深的烙印,新疆給了他們鮮明的性格,給了他們獨特的經歷、非同尋常的選擇。每一個新疆人都是新疆這幅畫面上的一抹顏色,即使他們離開新疆,仍然和新疆有著千絲萬縷、割不斷抹不掉的淵源。”庫爾班江說,這就是紀錄片為何取名為《我從新疆來》。
庫爾班江說:“受訪人物選擇不受民族、行業、性別、年齡限制,無論他是一個成功人士還是一個正在掙扎的菜鳥,我們尊重他們的夢想和努力。同時,我們希望在鏡頭前的人物是真實的。比如問到現在他們的愿望或者夢想時,那個廚師就說希望老板能準時發工資。可能很多人看來這是個很不起眼的愿望,但是它真實,真實有它無可替代的魅力。”
紀錄片選擇的人物中有兩位很有意思。一位是因為父親援疆而出生在新疆的漢族,名叫張志強。因父親與當地維吾爾族情同手足而把他送到維吾爾族家庭撫養。撫養他的維吾爾族家庭待他如親人,并沒有把家庭信仰強加于他。張志強成年后到內地工作,接觸到伊斯蘭教,通過成熟思考,他信仰了伊斯蘭教,成為了一位非常虔誠的穆斯林。而另一位洪啟,是中國民謠音樂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生于和田維吾爾族家庭,在新疆的漢族媽媽懷抱中長大。他的音樂創作中融合了多個民族的音樂元素,當然少不了受新疆民謠的影響。洪啟現在定居于深圳,很多次接受采訪,他都會提及漢族媽媽如何愛他。庫爾班江說:“在新疆,各個民族之間往來很密切,關系也很融洽。通過我們采訪的人物,觀眾可以看到很多這樣真實而感人的故事。”
庫爾班江對紀錄片充滿了期待,但拍攝和制作紀錄片的經費還沒有解決。“沒有關系,最后如果沒有資金支持,就是去貸款、借錢,我也會把這部紀錄片完成。我相信,它對于我,對于新疆人都意義非凡。”
用自己的鏡頭反映新疆的山水和人文,是庫爾班江一直以來的追求。他說,“新疆地處偏遠,是占中國國土面積1/6的神奇土地,有13個世居民族,2000萬人口,孕育了豐富多彩的民族文化。但對于大多數內地人來說,新疆還很神秘,也沒有太多途徑去了解。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提供一個渠道讓大家了解新疆和新疆人。這可以說是我的夢想,也是我的責任。”
2008年,庫爾班江自費在北京大鐘寺愛家收藏市場舉辦了一個關于新疆的攝影展,由于場地、時間等各種原因,影響并不太大,但他并沒有放棄。2011年11月,作為策展人和攝影師之一,庫爾班江在國家圖書館成功舉辦了《昆侖之墟 大美和田》攝影展,展出了庫爾班江和其他兩位攝影師的共180張攝影作品。反映昆侖山下和田綠洲、古絲綢之路上的大漠佛國以及叼羊、摔跤等維吾爾族民間娛樂活動和各族人民日常生活,照片從不同角度展示了和田各族人民團結向上的精神面貌。
庫爾班江在北京市援疆和田指揮部、中國維吾爾族歷史文化研究會的大力支持下,把展出場地裝飾成一個維吾爾族傳統家庭的樣子,有一扇雕刻有維吾爾族傳統圖案的大門,有一間維吾爾族傳統家庭的房間。房間里不僅能欣賞到聞名中外的和田玉、和田絲綢、和田地毯三大寶,還能品嘗和田當地特產。庫爾班江還請來幾位維吾爾族學生招待觀眾,讓觀眾真實地感受維吾爾族人民的熱情好客與和田淳樸的民風民情。
7天共有15萬人前往參觀。庫爾班江對一位曾經到新疆旅游、對新疆情有獨鐘的北京老人印象深刻。“老太太過來跟我聊天說特別喜歡新疆,我說那您應該再去旅游。誰知道第二天老太太又來了,提著一個飯盒,給我送來他們樓下一個清真餐館的新疆拌面。后來才知道老太太住得還挺遠,是坐著公交車來的。那可能是我吃得最好吃的一次拌面。我覺得自己很幸運,總是有素不相識的人因為跟新疆的淵源而對我特別好。”
旁聽生的逐夢之旅
“因為語言的問題,我要比別人用更多的時間來學習,每天睡覺時間比別人少很多,有時候上課犯困了,我就掐自己。”
庫爾班江上小學時,父親給他買了一部小照相機,當時他覺得挺有意思,經常拿著它東拍西拍。在17歲生日時,他用攢下的錢買了一臺鳳凰D2000照相機,“我在學校就經常給同學拍拍照片,寫新聞發表在博州日報上,就這樣我喜歡上了攝影。”
但那時庫爾班江的夢想其實是當一名拳擊手,從13歲他開始練習拳擊,還曾經獲得過全疆拳擊比賽的亞軍。但由于18歲那年在一次比賽中眼睛受傷,他只好放棄拳擊。
2001年,庫爾班江從博州師范學校畢業時,做玉石生意的父親與家人失去聯系,生死未卜。為了養育弟妹、照顧家庭,庫爾班江賣過羊肉串,開過話吧,最后做起玉石生意。他樂觀、陽光、幽默,很多人都喜歡跟他打交道。盡管生活艱辛,庫爾班江沒有放棄自己的愛好,外出時總隨身帶著相機,拍攝吸引他的人文景象,因此遇到了改變他命運的人——孟曉程。
孟曉程、李小東夫婦是中央電視臺的工作人員,在買賣玉石的交流中,孟曉程發現了庫爾班江的攝影天分和對攝影的喜愛,便邀請他一起去庫爾勒參與中國首部商業自然類紀錄片《森林之歌》之“大漠胡楊”的拍攝創作。那時,庫爾班江的父親已回到了家里,家境好了很多,庫爾班江的攝影之夢又得以延續。
那次拍攝讓庫爾班江吃盡了苦頭。2005年3月,他隨拍攝組進入塔克拉瑪干沙漠深處,在拍攝的一年半中,幾乎都住帳篷,有時一天勉強能吃一頓飯,還遇到過一天中車陷進沙子30多次的情況。有時為了拍攝一個場景要在沙地上趴一整天。“但那次我的收獲很大,觀察和學習了專業人士如何進行拍攝,自己也拍攝了很多沙漠胡楊和珍稀物種黑鸛的圖片,還愛上了拍攝紀錄片。”庫爾班江說,那次經歷以后,攝影、攝像不僅僅是他的愛好了,他想成為有好作品的專業攝影師和攝像師。
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孟曉程,孟曉程就把他介紹到自己的母校中國傳媒大學的攝影系當旁聽生。
在3年讀書期間,庫爾班江這個旁聽生永遠坐在第一排,課上問題最多,所有給他上過課的老師都記得他。一位老師曾翻看他的筆記本,發現完全看不明白。因為老師們的語速對于庫爾班江來說還是太快,有寫不出來的漢語他就用維吾爾語做音譯給拼寫下來,回去再做整理。在學校,他系統地學習了如何攝影、如何拍攝和制作紀錄片。庫爾班江說:“因為語言的問題,我要比別人用更多的時間來學習,每天睡覺時間比別人少很多,有時候上課犯困了,我就掐自己。”
每到寒暑假,庫爾班江總是回到新疆各處拍攝。有一次,他深入到和田的喀拉古塔格村拍攝,喀拉古塔格的維吾爾語意為“黑山”。村莊深藏在昆侖山的褶皺里,通往村里的道路異常艱險,一不小心就會摔進深淵。“喀拉古塔格村不通電和自來水。我特別想知道那么艱苦的環境下人們的生存狀況和精神狀態,是什么支撐他們在那種環境下生存下來。”庫爾班江帶著這些問題拍攝了喀拉古塔格村的照片,并在傳媒大學進行了一次小型的攝影展覽。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新疆和新疆人,他張貼啟事征集同學一起去喀拉古塔格村拍攝紀錄片。盡管所有的費用都需要自己負擔,但還是有83個同學報名參加。
經過面試,最后庫爾班江選擇了5個僅僅抱著想去看看這個村莊、想去體驗生活的簡單目的的同學。從和田的喀什塔什鄉,6個人騎著毛驢翻山越嶺,走了11個小時才到達喀拉古塔格村。6人在村里拍攝了5天,紀錄了村里維吾爾族村民的日常生活、節日慶典以及他們在艱苦環境下的精神狀態。他們還自己帶來書,為村里有123個學生的學校建了一個“陽光書舍”。
同去的山西女孩李倩一句維吾爾語也不會說,但她找到一個方法。指著鼻子,孩子們就會說出維吾爾語的發音,她就說“鼻子”,然后繼續指著耳朵。庫爾班江說自己特別感動,語言不通有什么關系,只要有互相喜愛的感情,一切都不是障礙。
回到北京,庫爾班江將拍攝的內容剪輯成一部40分鐘的紀錄片在學校放映,當同學們起立熱烈地鼓掌、爭相上臺跟他們交流時,庫爾班江再一次被紀錄片的魅力所吸引,也更堅定了自己要當攝影師和攝像師的夢想。
這部名為《喀拉古塔格日記》的紀錄片獲得了第二屆全國大學生影像節最佳紀錄片獎、傳媒影像力首都高校影像大賽最佳紀錄片獎等獎項。之后,庫爾班江還受邀攜《喀拉古塔格日記》和“美麗和田”攝影作品在清華大學、北京大學、中央民族大學、中國人民大學等院校進行展出和講座,反響熱烈。而通過紀錄片了解到喀拉古塔格村情況的一些人,向村里捐贈了太陽能設備和更多的課外圖書。庫爾班江說,“因為給傳媒大學帶來了良好的聲譽和影響,學校破例給我這個旁聽生頒發了學位證書。”
紀錄片將是他一生的追求
“每一部紀錄片都飽含著工作人員辛勤的付出甚至血淚。可能有的片子因為講述方式、拍攝手法而讓你不認同,但你絕對不能去說它不好。我尊重每一部有想法、有付出的紀錄片。”
庫爾班江從1999年開始攝影創作,他的第一次個人影展是在博州師范學校舉辦的。此后,新疆的山山水水、和田的采玉人、偏僻的山區生活、新疆少數民族婚禮習俗都出現在他的影展上。作為專業攝影師,他曾在北京、平遙的國際攝影節及多個城市舉辦過個人影展。攝影作品曾多次獲獎并在《攝影世界》、《中國西部》、《民族文學》、《民族畫報》、《南方周末》、《新疆人文地理》、《中國青年報》等雜志報紙上刊登。
2012年12月,庫爾班江作為策展和攝影師參加在湖南省鳳凰縣舉辦的2012首屆中國鳳凰國際攝影雙年展,以喀什老茶館為主題,參展作品22張,讓觀眾感受到了喀什各族人民悠閑又和諧的生活氛圍。
2013年,庫爾班江作為攝像應邀赴印度參加紀錄片的拍攝,在20多天的拍攝時間里,他拍下了大量印度的人文風情圖片,角度獨特,個性突出,被中國攝影家協會官網收錄并在首頁推薦長達一周。2013年10月,庫爾班江赴土耳其和美國采風,其間用相機記錄了大量風土人情和人文風景圖片,在微博和微信等網絡平臺上廣為流傳。庫爾班江開始走向國際,他想通過鏡頭讓國人更多地了解世界,也要讓世界了解中國、了解新疆。
在多年拍攝紀錄片的過程中,庫爾班江體驗到了艱辛,也感受到了很多溫暖。在汶川地震災區拍攝時,很多路還沒有完全通,他們只好扛著沉重的攝影器材艱難跋涉。有時候,為了不打擾居民,只能自己搭帳篷過夜。“家園還沒有完全重建,生活上還有很多困難,但我總能看到當地老百姓的笑臉。”庫爾班江被他們的積極樂觀所感染著。
一次拍攝完成,一位老奶奶說庫爾班江扛攝像機最辛苦,端著一碗臘腸請他吃。導演跟老奶奶解釋他是穆斯林,不吃豬肉,但老奶奶不太明白,執意要讓他吃。庫爾班江讓老奶奶給了他碗米飯和泡菜,三兩口就吃完了。在老奶奶面前他夾了一小塊兒臘腸,乘她不注意,給了她家的小狗。庫爾班江說:“見我吃了,老奶奶布滿皺紋的臉笑開了花。多好,多樂觀的奶奶。我總是相信,你對別人抱以真誠和熱情,他們也會同樣回報你。”
因為是穆斯林,在飲食上的禁忌讓庫爾班江總感到對同事們特別愧疚。在外拍攝時,庫爾班江要花很多時間去找清真飯館。后來,庫爾班江覺得這樣會耽誤拍攝,就跟同事說什么餐館他都可以吃,自己不吃豬肉、豬油就可以了。“大家開始還不同意,執意要找清真飯館,但在很多地方,完全就找不到,最后只能妥協。”但以后,庫爾班江的很多同事們都會先幫他嘗嘗菜里有沒有他不能吃的東西。說起這個,庫爾班江大笑道:“我只相信王路老師的味蕾,只要他說能吃的,我就能放心地吃,其他同事我就不放心了。但我覺得這些同事都特別可愛,真的很感謝他們。”
2010年至2011年,用庫爾班江自己的話說,“很幸運地”參加了反映中國著名紀實攝影師的經歷及其作品的大型紀錄片《時·光》的拍攝。庫爾班江多半的攝影作品都屬于紀實攝影,他認為,“紀實攝影的魅力在于拍攝者對于這個復雜世界細微的觀察。它需要拍攝者有廣博的知識準備,以獲得敏感的觀察力;它更需要拍攝者在知識背景下獲得的正確的人文態度與立場。”通過對20位紀實攝影師的采訪拍攝,庫爾班江覺得自己收獲頗豐。其中的王福春用20年的時間拍攝了《火車上的中國人》,通過火車上形形色色的人物照片,勾勒了一幅中國人的生活變遷史。庫爾班江說:“用20年來拍攝一個專題,需要耐心和毅力,而出來的作品如此震撼人心。”
2011年,庫爾班江參與中央電視臺大型紀錄片《絲路,重新開始的旅程》的拍攝,紀錄片2013年9月5日在中央臺一套首播,首播當晚北京地區收視率達4%,得到了很多好評。紀錄片記錄了絲路地區人民的奮斗和保存的寶貴遺產、多樣文明,講述了人們如何互相適應、和平共處,締造新絲綢之路的故事。紀錄片在絲綢之路沿線7個國家拍攝,庫爾班江參加了中國、柯爾克孜斯坦以及印度部分的拍攝。在柯爾克孜斯坦的高原地區拍攝時,庫爾班江的左眼因為舊傷復發而視網膜脫落,但他一直瞞著導演堅持拍攝。“回北京到同仁醫院檢查時被醫生罵,說我眼睛瞎了就拍不了片了。但當時如果我回了北京,攝制組有可能因為臨時找不到攝像會耽誤很長時間,造成資金和時間的浪費。其他幾個工作人員也是在生病,不都在堅持嘛。”庫爾班江不斷體驗著拍攝紀錄片的艱辛,但這卻讓他越來越熱愛紀錄片。
當記者提及如何評價一部紀錄片的好與壞時,庫爾班江說:“我認為任何一部下了功夫的紀錄片都不應該被評價為壞的紀錄片。因為我拍攝過紀錄片,知道每一部紀錄片都飽含著工作人員辛勤的付出甚至血淚。可能有的片子因為講述方式、拍攝手法而讓你不認同,但你絕對不能去說它不好。我尊重每一部有想法、有付出的紀錄片。”
美食類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2》即將開播,庫爾班江負責拍攝了和田美食部分,“這部分通過和田美食的多個側面,展現和田地區風俗、倫理等方面的文化,同時觀眾可以看到新疆各族人民是如何熱愛生活的。希望將來會有越來越多的途徑和方式讓大家去了解和感受新疆。”
當記者問到庫爾班江將來會不會從事可能更容易名利雙收的電影、電視劇行業時,他斬釘截鐵地說:“不會!我這輩子應該會一直拍紀錄片。”他又笑著補充道:“不過說不準到了五六十歲,我會拍一部自傳性的電影,因為到現在為止,我比同齡人應該經歷和體會了更多,也實現了更多的夢想。”
(本版文字由本報記者吳艷采寫,圖片由庫爾班江·賽買提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