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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炳湘出生蜀地,自幼喜畫,早年入伍,后在《詩刊》社從事美術工作,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兢兢業業。她素愛唐詩宋詞,沉浸其中的意境構想和描寫,又留戀家鄉的水氣迷霧,時常游歷名山大川,捕捉言不盡意的自然美,正如清代石濤所說“搜盡奇峰打草稿”!
楊炳湘的藝術道路主要是傳統的延續,但自有不斷求變、求新的拓展,這就是個人風格形成的過程——一個在繼承基礎上培養出來的品格問題、成長起來的高度問題。真正繼承傳統是不容易的,真正開創新我也是不容易的:前者是本源,需要一種精致追求和敬畏意識,與古人神通;后者是流變,需要一種獨立追求和突破意識,與時人差別。兩者缺一,都不能創造真正意義上的經典之作。
中國古代繪畫藝術的底蘊深厚,對外部世界尤其是山水世界的認識自有一套相對完整的方法和觀點,其中以“情景交融”最突出,即藝術表現時要化景為情、化情為景,突出意境空靈、氣韻生動。這已經成了中國山水畫的明顯特點,是歷來丹青妙手的追求。
我閱讀楊炳湘的山水作品,試圖從中找到她崇尚的畫風、布置的手法以及創作的心態,體會到筆墨生動當是有意味的形式,透露出對生活和生命的多方面感懷。另外,她在努力尋找、表現至少兩種融洽的格調——意象的一致、意象的反差,重在“無我之境”與“有我之境”的呈現,故品格自高。主要落實在下面四點:
一、景致的溫度 宗炳《畫山水序》、郭熙《林泉高致》等都說明了一個道理:常人眼里的景致多半就是景致,畫家的眼里則完全不然,仰觀俯察、澄懷味象、興會所致都帶有詩意。我以為,在楊炳湘的眼里,景致是有溫度的、鮮活的。《春江月》《滿塘清香》《輕舟》《浮光》《晨曦》《晨風》等以溫婉為主,給人溫馨之感,善于營造大面積的光暈效果,朦朦朧朧,著力傳達出不同生活場景的暖意,留下不同時光的記憶。除《滿塘清香》外,其余五幅都有一葉小舟,把我們的思緒一下帶回宋元文人畫中,清雅自然,余味無窮,這就造成歷史的溫馨、接續傳統的意識。《春江月》中孤舟與兩棵樹的對立,偏左下的水中月,這樣的三點布局很講究,再與遠處背景結合,使人想起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的詩句:“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晨風》中行駛的孤舟、閑坐的漁婦、眼前的飛鳥、闊大的山水、搖曳的蘆葦構成了一幅和諧的畫面,妙在動靜呼應,大有魏晉以來部分文人墨客蕭散淡泊的意趣,也給人以溫馨感。溫馨是一種觀察的結果,一種內心的體驗。歷史的溫馨往往積淀著一種久遠的情懷,沒有火急火燎的躁動感,楊炳湘做到了。
二、感覺的力度 畫家的感覺是建立在具象基礎上的獨立思考、概括表現,力度的大小則決定了水平的高低。德國康德在美學上提出“力的崇高”,即對象因為體積大、數量多或爆發力強,給人震撼、壓迫、肅穆之感。楊炳湘的《盛夏》《夕照》《山里人家》《漁》等,就容易造成這樣的感覺,筆墨揮灑,線條和色塊強調力度,最突出焦墨皴擦。《夕照》《山里人家》異曲同工,擴大動感面積,與茅屋、瓦房形成了強烈對比,好像要把自然的生命力凸顯出來,把人的居住看成從屬于這種生命力的一個部分,著實讓人不能馬上平復心緒。這些畫作的主題不是單一的,而是透露出有關人與自然諸多方面的哲學思考或生活體味。感覺所以為感覺,正在于它的個性化,沒有個性化的感覺,藝術就枯萎了。但是拿捏住感覺、傳達出意蘊,更需要帶上哲學思考和生命體驗,這才是真正感覺的力度。力度又是無止盡的,因人而異,需要畫外功夫,楊炳湘通過畫作證明了這一點。
三、心情的熱度 景在眼前,境在心中。心情可以復雜,也可以簡單,兩者都源自對世間人事的認識和概括。如果在畫作中能把心情的熱度輕描淡寫或濃墨重彩地表現出來,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為過于凝練則難達意,過于渲染則易繁復。楊炳湘的《鄉情》《江水清》《山里人》《故里新居》以含蓄為主,給人蘊藉之感。這四幅畫作于1988年至2007年間,從《鄉情》的一截溫潤山水,到《故里新居》的一片開闊氣勢,都注重遠、中、近景的布置,反映了作者在2005年前后(或許更早)畫風的轉變,更傾向把寫實簡約化,把寫意凝練化。《鄉情》表現的心情熱度是具體細微、渾厚的,如王維《漢江臨泛》所言:“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故里新居》表現的心情熱度則是整體概括、蒼茫的,如杜甫《堂成》所言:“背郭堂成蔭白茅,緣江路熟俯青郊”。兩幅作品中人物或無或有,可能正是作者多年所追求的一種含蓄的表現方法,讀者可以把自己置身其中,浮想聯翩,引起一股濃濃的鄉情。難道我們排遣鄉情的心情會沒有熱度嗎?熱度是一種能量,心中多一分這樣的熱度就會多縈繞一次闊別的鄉愁——“美麗的哀愁”!在這一點上,楊炳湘的本事就在于筆下一山一川、一樹一石總關情。
四、筆墨的厚度 王國維《人間詞話》說:“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畫作應當講究筆墨的厚度,有了它情致就是沉甸甸的,不是輕飄飄的。在我看來,楊炳湘非常擅長這一點,《無聲的岸》《夜之聲》《欲雨》《游云》《曉色》《細雨》《寒江雪》等用心構思與皴染,制造出無聲與有聲、靜謐與游動的藝術效果,尤其是《游云》《曉色》顯示出作者把握自然的個性和能力,給人用筆厚重、瀟灑的感覺,可以想見作者創作時的激情,大有行走天地間那種豁然開朗的氣勢。沒有筆墨厚度的激情是膚淺的,沒有激情的筆墨厚度是虛假的。藝術需要張揚自我個性,獨具一格,這是從業者皆知的道理。上面兩個“沒有”往往決定作品的生命力,有不少人卻難做到,如同喜歡畫竹的人并不都能駕馭好鄭板橋談“眼前之竹”、“胸中之竹”、“手上之竹”三者的關系一樣,畫出的竹子半死不活,缺乏盎然生機。楊炳湘心手一致,畫出逸趣,不露痕跡,借王微《敘畫》中的話來說,即“望秋云,神飛揚;臨春風,思浩蕩”!
以上楊炳湘畫作的四個特點,都為突出意境的深度服務,追求筆力收放、著墨干濕、場景動靜、意象虛實、風格剛柔的互補表現,既有淡雅清新的,也有氣勢壯美的,還有兼顧兩者的,多給人心曠神怡、搖曳多姿的韻味,表現出靜默的哲學和律動的元素,符合我評判好作品的標準——“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