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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型時期瑤族文化的精神書寫

      ——陳茂智長篇小說《歸隱者》研討會綜述

    http://www.tc13822.com 2013年12月04日10:40 來源:中國作家網 聶 茂

      近日,由文藝報社、湖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創作與評論雜志社聯合主辦的瑤族作家陳茂智長篇小說《歸隱者》研討會在湖南省江華瑤族自治縣舉行。《文藝報》副總編輯王山、湖南省作協副主席閻真、湖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陳善君、作家管群華、湖南省作家協會少數民族創作委員會副主任黃愛平等60多人參加了研討會,對這部長篇小說進行了深入的研討。

      香草溪:家園的堅守與失落

      陳茂智,瑤族,湖南永州江華瑤族自治縣人,在《民族文學》等省級以上報刊發表小說、戲劇作品300余篇,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靜靜的大瑤河》等。長篇小說《歸隱者》于2012年10月由線裝書局出版。

      王山表示,江華是少數民族地區,相對偏遠的地理環境,使這里的自然生態、民族風俗得以比較完好的保存。每一個寫作者,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故土情結,作為一位瑤族作家,陳茂智自然也不例外。在這部小說里,作者為我們描繪出一幅優美、寧靜的山居生活圖景。比如,他所描繪的香草溪,其源頭幽深、神秘,保留著近乎原始的良好生態。作者描寫香草溪的美好,展現天人合一的自然生態,目的就是營建一片現代社會已經難以尋到的人間仙境,是一種理想的烏托邦。如此美好的家園,是人們醫治身心創傷的凈土,也是人類苦苦追尋的樂土。而這僅存的美好在遭遇外界的種種侵襲之后幾近破滅,現實與理想的劇烈碰撞無可避免,這種對人類生存處境的憂思,提升了作品的思想價值。

      閻真認為,《歸隱者》寫了現實和功利之外我們所向往的另一種生活,告訴我們生活中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作品有意淡化官場故事,用漫不經心的筆墨,帶我們走進南方山林一個叫香草溪的古老瑤寨,讓我們在他精心營造的平和、寧靜的氛圍里,去領略大自然的純靜美好,去感受瑤族民間那些奇異的風俗,去親近偏遠瑤寨里那些善良、樸素的人們……在這些淡淡的筆墨背后,作者用他的真誠和善良,給這個社會奉獻了一個療傷治病的良方:人人向善,每一個人都做好自己的事讓群體得益,而不是讓個體借助群體的力量滿足自己的私欲。

      香草溪作為另類生活的一個獨特場景,寄托了人類生存的理想。作者把瀟湘人文風俗與瑤族風情滲透其中,使地域文化與自己所追求的人生態度融合起來,努力在現實與理想之間尋找一種平衡,這種平衡更多是一種心理和精神的狀態,是人類對自己家園的堅守。

      李陽春、谷顯明等談到,作者筆下的南方山林香草溪,猶如廢名筆下的竹林、沈從文筆下的邊城、張煒筆下的野地一樣,大地上的萬物亦即大地整體本身,匯聚于一種交響集奏之中。美國哲學家羅爾斯頓曾說:“每一個荒野地區都是一處獨特的大自然,每一處自然之地都有其獨特的自然景觀。”作為與現實世界對照而存在的香草溪,與喧囂、煩亂和污濁的現實世界相比,是一片寧靜自然、沒有紛爭的人間樂土。這不僅體現出作者對自然、對生命的熱愛,同時寄托了對自然和諧生存狀態的無限向往。

      小說不僅描寫了香草溪如詩如畫的自然美景,還表達了對破壞自然行為的揭露與批判。面對現代社會的物質化和商業化,作者深感精神家園的殘破,痛感人類靈魂的飄零。作者融入了海德格爾自然的家園理念,試圖從人與人、人與社會的生態視角出發,執著地追尋一種自然、和諧的新型人際境界,表現出回歸自然、回歸鄉土的家園情懷。同時,小說還塑造了一批“自然人”形象,這些人物有著共同的特點:他們遠離城市棲居于偏遠的荒野山林,過著簡樸的、原始的田園牧歌生活,這些人正如勞倫斯作品中的“自然人”。像吳蓋草是香草溪的第一才子,身無分文,只要有一瓶墨水就衣食無憂;奉丁乙是方圓數十里有名的道士,佛道雙修,慣常吃素;鄧百順是香草溪少有的“文化人”,喜歡在竹林練字、溪邊摸魚;“神醫”盧阿婆會接生,懂草藥,百病都會醫,還能奔陰曹地府問神問鬼,被人們奉為修行最好的“圣人”;還有根普老人,是瑤山有名的長鼓王,能用最原始的燈草醫治傳說中的斑茅痧。而在小說中,最能體現作者生態思想的人物是大嘴仙,可以說他是作者塑造的一個深居山林的實實在在的自然人。作品通過塑造這樣一批鄉野人物形象,表達了對恬淡寧靜、簡樸自然詩意棲居生活的向往和找尋。

      哈聞、奉榮梅等認為,作者描寫南方山林香草溪的美,更多體現出作者對人類生存狀態的一種關照,在如此浮躁、忙亂的時代,香草溪的寧靜、美好,既是一種對人類家園的守望,也是對人類心靈回歸的熱切呼喚。在時代奔涌的大潮裹挾之下,香草溪的寧靜、美好仍是難以避免地被打破,這里要開礦、要修電站、要修公路,生存與發展的矛盾,現實與理想的碰撞,凸顯了作者的悲憫情懷和隱憂意識,在看似平靜、浪漫的基調之下,使作品更具有現實主義的悲劇色彩。

      歸隱:精神的安撫與拯救

      王山認為,《歸隱者》猶如魔鏡的兩面,一面是現實的生活,一面是虛幻的理想。我們不能僅從一個貪官的救贖來理解作品,作品深層次表現的更多是對人類生存處境的憂思。陳茂智是一個瑤族作家,寫的也是一個偏遠的瑤寨,但他和他的作品所展示和揭示的,完全跳出了瑤族、跳出了瑤山,而是直面整個人類的生存狀態,叩問人的內心,剖析人的精神。阿來是藏族作家,他的《塵埃落定》表現的是藏族的人文歷史和藏區的生活,但他作品所具有的沉雄大美的品格,使這一部小說具有了更廣泛的意義。文學不存在中心與偏遠的問題,每一個作家都可以以自己為中心,去關注應該關注的東西,去寫自己適合寫的東西。《歸隱者》看似寫“歸隱之地”和“隱者”生活,其實還是寫當下的現實,是對現實與理想的詩意表達,是對浮躁內心的安撫,是對精神回歸的痛苦追尋。

      陳善君說,《歸隱者》所寫的“歸隱”,看似寧靜的背后,卻深刻地揭示了生活的殘酷,表現了作者對人類命運的隱憂。書中程似錦等一系列人物都在“歸”與“隱”中苦苦追尋。程似錦官場失意、病魔纏身,在絕望中希望“找到一種理想的死法”;吳蓋草、鄧百順、靈芝等為了生存外出打工,在現實的種種遭遇面前,內心感覺還是離不開香草溪這塊土地;藥兒、豆豆為了事業與愛情,仍在“出走”與“回歸”問題上進退兩難……這種欲歸而不得、欲隱而不得的矛盾糾葛和殘酷現實,正是一種對現實的揭示和對靈魂的拷問,體現了作者的擔當意識和社會責任。

      李祥紅認為,如果把《歸隱者》這本書簡單歸于官場小說,或者說是一本描寫瑤族風情的鄉土小說,都有失偏頗,甚至是一種誤讀。小說把現代社會普遍存在的精神疲憊、精神迷茫、精神焦灼、精神狂躁,以一種“無法確診又真實存在”的病癥,通過程似錦這個獨特個體揭示出來,并以一種普世的情懷,呼喚醫治這種人類社會頑疾的良方。這種良方到底找到沒有呢?如程似錦一樣逃避塵世,歸隱山林?雖然有一定的療效,但收效甚微,無法從根本上解脫病痛。更何況,在現代社會,要真的尋找到如香草溪這樣的樂土,更是難上加難。但作者通過他作品中的人和事,還是給出了一個最簡單、最淺顯的藥方:人人向善。我想,這種救贖才是人類對自己真正的拯救。

      管群華、楊金磚等認為,《歸隱者》是一部充分體現作家擔當的好小說,書中的香草溪是當今社會難得的一塊凈土,程似錦看盡繁花歸于寧靜之后的生活態度,是多數人身心的向往,足以引起大家的共鳴,與當今社會那種自私、貪婪、心浮氣躁,甚至種種暴戾之氣相對比,這種親近自然、回歸本真的傾向值得推崇,也應該成為人類拯救自我的良方。

      楊增和、周甲辰認為,作品從瑤族文明中發現理想的生存方式和生命形式,描寫人類文明進步的同時也伴隨著生命萎縮和純真人性的喪失,著力表現原始與現代、文明與自然的沖突,表現出對古樸民風的迷戀、對炊煙裊裊的瑤寨生活的依戀和對夢幻世界的追尋。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曾警告人類,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的確,人類文明對自然的破壞表現在人的征服統治欲望。對自然資源的掠奪使瑤族人逐步失去可以棲居的古樸原始的家園,田園牧歌式的農耕文明的魅力正在逐步喪失,人對自然的背離和生命本性在逐漸失落。從這一點出發,《歸隱者》這部書所表達的不僅僅是人們對現實的歸隱和逃避,而是一種精神的安撫與拯救。

      詩意棲息:審美價值的凸顯

      閻真認為,《歸隱者》描繪的生存空間是一種詩意的棲居地,這里的山林、溪流、草木都是圣潔的,這里的空氣和水都是純凈的,這里有別具特色的、淳美的瑤族風情,生活在這里的鄉民是那樣質樸、善良……這些詩性甚至唯美的表達,正是歷代隱者所追求的理想棲居之所。這種生存境地或者精神領地的營造,與難以阻隔的嚴酷現實和渲染其中的隱憂情緒相碰撞,構成了銀瓶乍破的美學效果。

      周生來、楊金磚、奉榮梅、田人等認為,原始、古樸的香草溪不僅風景優美、民俗奇特,而且人們善良、淳真、質樸。這里不僅有堪稱完美的生態環境,而且有著珍貴奇特的瑤族民俗風情,更重要的是這里的人們沒有身處都市社會普遍存在的“心病”。人與人之間沒有距離,沒有做作,心與心之間是透明的。就像一個家,彌漫著溫馨和親情,這就是香草溪的魅力之所在。在小說中,香草溪美麗的生態自然環境既是主人公程似錦的生活環境,又是作家所寄寓和謳歌的理想家園和致力表現出的審美意象,它象征著一種感悟人生的境界,一處超越城市污濁、凈化人性的美好凈土。因此,美麗的香草溪是人們理想家園的回歸之所在。回歸香草溪不僅是無數走出瑤族山寨的香草溪人的愿望和夢想,如大嘴仙、丁乙、蓋草、藥兒等。更是像程似錦之類身居都市社會的人們,尋找心靈安寧和慰藉的夢想與追求之所在。正如作者說的:“這樣的氛圍和環境,正是越來越多的都市人所向往的。”

      陳善君、谷顯明、陳仲庚等認為,在《歸隱者》這本書里,古老瑤寨的山民崇尚自然,信仰天地,保持著一種淳樸原始的生存狀態,一種天、地、神、人渾然和諧的詩意境界。在人們的記憶中,鄉村被作家譽為詩意的棲居地,成為人類最后可以退守的精神家園。然而,隨著中國現代化的快速推進,城市商業文化、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滲透到鄉土社會的每個角落,不斷沖擊和解構著鄉村傳統文化。像小說中的明蟬是一位很有風骨的祁劇藝術家,但因劇團的解散只能靠自己那幾百塊錢養老金艱難度日。盡管她可以憑自己的嗓音和專業的演技在紅白喜事上唱唱流行歌曲賺錢,但明蟬覺得這個世道與自己格格不入,最終只能選擇平靜地離開。因為在她看來,祁劇這場戲唱了這么久,已經沒有觀眾了。明蟬的離去象征著鄉村傳統文化逐漸走向消亡。作為地方傳統文化的祁劇正如賈平凹筆下雄壯蒼勁的秦腔一樣,在現代社會中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生命力,逐漸淪為替村民送葬的挽歌。

      作品呈現出鄉村傳統文化在現代化沖刷下的荒涼與潰敗,在深層次上觸及到中國現代化進程中的精神困惑與價值迷惘,體現了作者對鄉村傳統文化的堅守和精神家園的守望。

      研討會上,與會專家、學者還對作品的結構、語言以及思想的深度挖掘、文本的完善等等進行了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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