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家協會：路在何方？

　　近日，陜西省書法家協會換屆改選在書壇引起震動，一片嘩然。換屆后的陜西省書法家協會主席團，包括名譽主席、主席、常務副主席、副主席、秘書長、副秘書長、顧問，形成一個60余人的龐大隊伍，規模之巨，史無前例。據媒體報道，陜西省書法家協會的這次換屆選舉充滿了吊詭，暗箱操作、突然襲擊、監視選舉等一系列違規之舉使這次書協換屆成了名利場的大爭斗，引起廣大書法愛好者側目。盡管陜西省書協主席團近日出臺了“全程淘汰機制”，依然不能平息人們的憤怒和懷疑，因為所謂的“淘汰機制”與“激勵制度”，不過是為緩解輿論壓力而被迫采取的臨時舉措，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改進。在中國書壇，這樣的丑聞不是第一次，也很難是最后一次。據記者調查，其他各省的書法家協會主席團同樣人數眾多，與實際的管理需要并不相稱，尤其是一些書法市場比較活躍的省份。如河南省書法家協會主席團，包括名譽主席、顧問、主席、副主席和秘書長在內的主席團人數有近40人；山東省書法家協會包括名譽主席、顧問、主席、副主席和秘書長在內的主席團人數達到68人，規模超過了陜西；其他各省的書法家協會主席團雖然在人數上沒有達到這樣的規模，也很少少于20人者。每到各省市書協改選之際，以“群眾”名義郵寄的對參與競爭者進行人身攻擊和“揭發”的信件滿天飛，這些所謂的“揭發信”常常用語惡毒、“事實”骯臟，令人瞠目。“跑官”也成為各地方省市乃至中國書協換屆改選的常態。其他各省書協的改選之所以沒有引起如此大的反響，主要因為他們沒有像陜西省文聯和書協一樣肆無忌憚。這個惡劣先例是否引發其他各省書協的效仿現在還很難說，但書法家協會的淪喪，也使人對當前中國各級書法家協會的現狀及發展充滿憂慮。

　　曾幾何時，加入各級書法家協會是廣大書法愛好者的無上榮光。上世紀80年代中國書法家協會成立之后，是否是書協會員曾是社會評判一位書法家水平高低的基本標準。但近年來，這個標準悄然改變，書協逐漸成為名利場，正直之士的不斷退會與辭職，反襯出書協內部生存環境的惡劣。原先要加入書協必須要有相當的藝術水平，要入選各種相當水平的書法展覽，如今卻更需要后門關系，入選展覽的標準也日漸放寬；原先擔任各級書協領導職務的大多是專業書法家，至少是具有相當藝術水準，又樂意為大家服務的書法家，如今擔任各級書協領導的卻有很多人基本不會寫字，爭搶書協領導的目的純粹是為了個人之私利；原來的各級書協只是一個相對單純的民間組織，但如今的書協領導有了行政級別，成了文藝界的衙門之一，書協職務的提升視同行政提拔，書協也順理成章地成了安插那些仕途暗淡而又會拿毛筆寫字，甚至不會拿毛筆寫字的干部的地方。啟功先生在世的時候曾經驚呼“官軍來了”，雖然只是一時之笑談，卻是他面對“官軍”大舉進占書協職務的無奈之舉。如今，“官軍”橫掃書壇已成席卷之勢，近年來書畫市場勃興之后，書協成為這類半退休官員的競技場，剛學會拿毛筆寫字就在書協謀取高位，指手畫腳，以書法家自居，影響非常惡劣。

　　書法家協會之所以變得如此炙手可熱，主要還是因為書法與金錢產生了緊密的聯系。書法家協會本應是書法家們的服務中心，與金錢掛鉤之后，全都變了模樣。近年來，當代中國書法經歷了一個由備受冷落至逐漸興旺的過程。由于長期輕視書法教育，社會民眾對書法藝術失去了基本的判斷能力，書畫市場又在短期內急劇擴大，作品價位與藝術水平嚴重脫節。花錢買字的人因為不知道孰高孰低，只好看職務，看名頭，書協職務越高，名頭越響叫價也越高，各級書協領導職務因此成為搶手貨；一旦當上書協領導，頓時自增身價，自稱名家；許多本來還算得上書法家的人一旦當上了書協領導，也將精力大多用在了鞏固職務的努力之上，將書協當成了交際平臺，穿梭于各級領導與企業家之間，左手拿筆，右手摟錢，名氣越來越大，價格越來越高，藝術水平卻徘徊不前，甚至每況愈下。而這些書法作品的購買者絕大多數都不是真正的藝術品收藏家，而是企業家。企業家購買書畫作品的目的不是為了自己收藏，而是為了給各級黨政干部送禮行賄，官員市場因此成為當代中國書畫作品的最大市場。那些藝術水平低下卻曾經或正在擔任書協主席、副主席的“藝術家”們之所以敢于不斷抬高價格，一幅水平低劣的作品動輒數十萬元，底氣全來自于這個極不正常的禮品市場，它使書畫成為一種圍繞行政權力行賄受賄、變相洗錢，進行利益輸送的龐大渠道，我們可以從已經倒臺的貪賄高官身上見到這種利益輸送的全過程。一些愛好書畫的干部利用職權和影響在圖書出版上謀取不當利益也屢見不鮮，他們所出版的作品水平低劣，但裝幀豪華、定價高昂的書畫集大都由企業買單，再向下屬單位攤派發行。個別高級干部還以藝術家自居，到處舉辦展覽，發表演講，不但耽誤了正業，也給社會帶來了惡劣影響。

　　這些亂象，應當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相關管理部門應反思對書法家協會一類民間社團組織的管理方式是否得當。民間社團應回歸其民間本位，不要人為地將其建成文化衙門；應杜絕書協一類民間組織對權力的攀附和腐蝕。而民間社團應真正用民主的方法推選自己的負責人，而不應由相關管理部門任命了事。任何民間社團組織只要與權力相聯系，就會成為滋生腐敗的溫床。書畫藝術是一種個性化的勞動，藝術水平的高低與作者的文化修養、天賦以及用功程度密切相關，但與權力、地位沒有任何關系。藝術作品的價值最終要靠作品自身的藝術水準決定，藝術家最終要靠作品說話。名頭甚大、職務甚高而作品水平低劣，最終肯定是垃圾，這已經為某些當代書畫“名家”作品價格身后一落千丈所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