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節的邏輯——觀電視劇《娘要嫁人》有感

　　《娘要嫁人》不知播出效果如何，但從現有的報道來看，還是給予充分肯定的。但是，它卻犯了眼下長篇連續劇的通病，值得研究研究。

　　這個戲的最大毛病就是扯得太長了，46集，是相當長的篇幅了。當然，它不是最長的。據說編劇嚴歌苓是一位頗有影響的小說家，她也犯這樣的毛病，更值得討論。

　　魯迅以其創作的經驗，曾經對《新潮》上的小說家提出批評，其中一點，即認為他們的小說“或者過于巧合，在一剎那中，在一個人身上，會聚集了一切難堪的不幸”。《娘要嫁人》就犯了這樣的毛病。

　　寫小說，編電視劇，都要講故事，無巧不成書是中國的古訓，但是，一旦“過于巧合”，在一個人身上堆積一切不幸，往往就弄巧成拙了。《娘要嫁人》就在齊之芳身上“聚集了一切難堪的不幸”。

　　故事一開頭，主人公齊之芳的英雄丈夫就犧牲了，這真是大大的不幸，而且在這大不幸中還又帶上一個也不算小的不幸，在遺物中又發現她的愛人另有“新歡”，多了一個第三者。緊接著，就碰上了戴世亮。為了獲得齊之芳的愛，在物質匱乏的年代，戴世亮竟然可以不斷地為她供應奇缺的肉票等等。他們愛到即將結婚的程度，又因為戴世亮假造票據而鋃鐺入獄，顯然，又是一大不幸，為此，她寧愿廝守不再嫁人。

　　緊接著，就又遇到一個采購員，一個有婦之夫，竟然也贏得齊之芳的愛情，幾乎也到了結婚的地步，最后才發現他是一個“騙子”，顯然又是一大不幸。其間走進她生活中的還有一個較她年長的老干部，她本是不情愿的，但是，因老干部一再地照護她，加之家人的敦促，最后，也勉強同意要結婚了。就在這關鍵時刻，這位老干部李處長突然心臟病爆發，這樁婚事就吹了。演到這里，觀眾自然會這樣想：怎么這些倒霉的事情都讓齊之芳碰上了。

　　在這部長篇連續劇中，始終默默地幫著、愛著齊之芳的，是消防大隊的大隊長、她愛人的戰友肖虎。齊之芳對他是愛之甚深的，但他們之間的關系卻并不順利，一波三折，好不容易快結婚了，戴世亮突然從監獄回來，并且成了大腕，逼得肖虎退出，而齊之芳竟然又與戴世亮重修舊好，似乎又到了結婚的地步，只是因為一個偶然的原因，才發現戴世亮為人之惡，與之分手。直到結尾，她和肖虎才再度聚首。

　　一個寡婦帶著3個孩子，竟然集聚著這樣多的不幸，其編造的痕跡是掩飾不住的。

　　這種聚集一切不幸的寫法，從情節的構思來說，有悖于情節的邏輯性；而情節的邏輯性，一要真實；二要情節的發展應該遵循人物性格發展的邏輯；三要在情節的推進中有著合乎情理的因果聯系；四要在情節的構思中蘊含著創意的思想內涵。

　　《娘要嫁人》這樣“聚集不幸”的寫法，其結果是使齊之芳的遭遇讓人感到不夠真實，減卻了她悲劇命運的可信性。

　　隨之而來，必然會損害人物性格的塑造。就以齊之芳來說，作者是希望把她寫成一個不肯在命運面前屈服的女人，而且是一個對美對愛情有著向往和追求的女人。但是，在她的遭際中，因為堆積的這些不幸缺乏因果的合理聯系，有時使她在愛情上表現得輕信，甚至有些輕浮。譬如對那個售貨員，一個外來人，他以很明顯的物質引誘手段，就讓她陷入愛情之中。戴世亮，顯然是一個道德上有著嚴重問題的人物，似乎她更看重的是他的票據的支援，他們之間的愛情因此缺乏必要的基礎。

　　齊之芳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愛情的不幸，但卻沒有使她的性格在情節發展中得到深化，而是形成性格的斷裂和缺失。

　　就齊之芳自身婚姻愛情的不幸，也就夠多了，倒霉的事都讓她碰上了。編劇為了擴展篇幅，又給齊之芳安排了3個孩子，這3個孩子從小到大也有著種種不幸。大兒子的事業不斷遭受挫折，二女兒更是被連串的不幸打擊著。最不能令人理解的，《娘要嫁人》中“小字輩”的人物，大都是一些沒有什么抱負，只顧眼前利益的青年。尤其是在改革浪潮中，他們為戴世亮的“物質生活”所吸引，幾乎都拜倒在這位大款的面前，甚至可以說都是一些沒有出息的人。

　　環繞著齊之芳前后4個戀人，3個兒女，由此又輻射出她的父母、她的哥嫂，哥嫂又演繹著他們的故事，越扯越長。連續劇，自然要求一定的長度，但是，它不是任意拉長的。

　　這里涉及編寫電視劇的規律，魯迅對此所提的觀點，就是塑造人物要循著人物性格的邏輯，而故事的、情節的設計以及其發展，也有著它的邏輯，從而形成情節的邏輯。按照亞里斯多德的說法，只要把“謊”說得圓。也就是說，盡管你是編的，但是要自圓其說，說得有因有果，有順有序，讓人不覺得你是在“編”，很自然地進入你的故事，進入你的情境，為之吸引，為之鼓呼，為之落淚，這就好了。譬如，《渴望》《潛伏》等，都是很好的范例。

　　電視劇的拉長，其中有著非藝術的因素，即涉及投資方、編劇、導演、演員等的實際利益。由于利益而犧牲藝術，由于利益而隨意拉長，受損的是電視藝術，是觀眾，自然也有這些從業人員自己。(田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