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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侗族詩人吳基偉只有匆匆兩面之緣,對我來說,他幾乎還是一個陌生人。但是讀完他的《晨歌集》這本詩集后,我又感到自己對他已相當熟悉。詩歌能夠敞開一個人的心扉,揭示其真實的精神面貌。
從吳基偉的履歷中得知,他的職稱是一級企業文化師,供職于中國航空工業集團公司,曾被評為全國優秀黨務工作者。應該說,他的本職崗位與詩歌距離甚遠。然而,他就是在并不浪漫的本職工作之余,寫出一首首詩,并已出版《夜醉十里湄江》和《踏歌行》兩部詩集。
對大自然的熱愛使他成為詩人。
人類作為宇宙的精華、萬物的靈長,曾經與大自然最貼近,或者說是與大自然一元的。然而,隨著人類的進化、文明的演變,人類在很多方面漸漸遠離自然,失去本真。尤其在這個科學技術和工具理性高度發達的工業化、信息化時代,人類被自己建造的城鎮,被鋼筋水泥的森林所包圍,舉目四顧,不再是無限的視野:陽光被高樓堵截,月影被大廈遮攔,星空總是被污染的云層取代……這個時代,盛產的是目光短淺,流行的是實用主義;器物日益精致,心靈日益粗糙。而與大自然的隔離,乃至對大自然的毫無節制的掠奪,已成為人類之痛與時代之殤。仍然熱愛和歌頌大自然的人,必是朝氣蓬勃的人,必是詩意盎然的人,必是詩人。
品讀吳基偉的詩,你會發現他是一位大自然的熱情歌者。他的許多詩作都是對大自然的觀察、記錄、描繪和詠唱。春夏秋冬、晴雨晨昏;山川草木、風云雷電;花和鳥、星與月、光并影……大自然的千般形態萬種風華,在他的詩中一一展現和歌吟:
“我累了/它們還站著/盛裝染遍晨曦/在山岡之上/在曠野之上/望穿秋水望斷南飛雁……沸騰不息的滾滾云煙/讓這里的山山水水/牽手相擁”(《盛裝》)
“陽光跟著我一路攀升的時候/整座山溫暖推擠著溫暖/喘息緊挨著喘息/很多清純的樹葉只顧鼓掌/不知不覺被陌生的風拐賣/ 三兩只鳥兒拼湊的樂隊/和著那位攀爬者孤傲的吊嗓/穿越空靈/惶惶品著/竟似萬方樂奏空山交響”(《光與影》)
還有《山》《枕山而眠》《春潮澎湃了》《再次抽綠》《站在春風的翅膀上》……這些詩作,即使是都市的讀者,讀來也如置身于無名遠方的綠水青山之中,飽覽大自然的秀美壯麗,感受大自然的曠蕩無垠……
對家園的眷戀使他成為詩人。
現代社會是一個人口頻繁流動的移民社會,而高度相似的城市建筑、人情冰冷的城市生活,極易讓人產生失落感,讓人格外懷念曾經的家園。吳基偉是從貴州的鄉村走進城市的,與許多來自鄉村的詩人一樣,家鄉的親人和鄉風民俗,是他內心永遠的依戀和牽掛:“我鎖緊門/又反復檢查門窗/還是沒有睡踏實/在都市/夢里被父親的電話鈴聲叫醒/是多么溫暖的事 莫非該起床放牛了/還是哪個小玩伴/點燃了炮仗”(《家事》)。在都市的寓所里讀書,在品著書香的同時,他也能聞到來自故園的花香:“家鄉三月的油菜花李花梨花/一朵一朵都暗香成文字/漫潤在我思鄉的紙箋上/并迅速裝訂包裝成書/空運北京/璀璨帝都寸寸春光……”(《翻動書香》)懷念家園,實際上也是一種愛的體現,它是對父母之愛、對鄉親之愛、對友人之愛。它又是對童年的回憶、對童真的守望、對純凈的持存。只有愛與真純,才能使人的存在成為詩意的存在。而詩人從來都是那種向往和追求詩意地棲居于大地上的人。
對靈魂的探索使他成為詩人。
詩歌與哲學就本質而言是一體的。詩歌是一種高度提煉的語言藝術,也是一種對人生經驗的高度綜合,對宇宙、自然與人的關系的沉思,對世界與人的存在的超驗性的理解和闡釋。以最大限度地滿足物欲為生存目標的現代人,在物質上是富人,在精神上卻是窮人,是不關心靈魂生活的失魂落魄的人。追問精神的存在,探究靈魂的居處,是詩歌先天的使命,也是被古今中外許多詩人引以為自己詩歌創作的宗旨。吳基偉有著這樣的自覺,他把自己的詩歌視為“靈魂的痕跡”和“思想的掙扎”(《靈魂的痕跡》)。在他的詩作中,也能讀到這樣的思索:“這個年代/靈魂似乎都比實際年齡蒼老/甚至苦于奔波/很難找一個理由靜靜地安放……如果沒有瘋長的欲望糾葛/如果沒有飄渺的承諾縈繞/何不讓靈魂選擇無拘無束的生活/愛與恨/生與死/就在天地自然間順性起落”(《品讀靈魂》)。在詩中,作者推許的是那種卸除物欲的負累,在天地間自由往來的靈魂。在《讓翅膀拼命打開》這首詩中,作者再次重申自己的這一追求:“我讓翅膀拼命打開/抖落城市無處不在的浮躁/讓太陽風掠過片片羽毛/見證我呼嘯的翻滾”。
實際上,無論是對自然的謳歌、對家園的回望還是對靈魂的求索,在吳基偉的詩歌創作中三者往往是同時并進的。他的詩作很少是單一的主題,而是以鮮明的形象容納“思想的掙扎”,從而使他的詩歌具有一定的深度和立體感。
誠然,在創作上,吳基偉也還有長路要走。中國新詩作為一種文體并未完全成熟,因而對于一個詩人來說,選擇詩歌意味著需要面對許多艱難的挑戰。(文藝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