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 民族文藝 >> 文學評論 >> 正文
近年來,張祖文創(chuàng)作了大量關于西藏的小說,如長篇小說《拉薩別來無恙》《我在拉薩等你》、中篇小說《像翅膀一樣飛翔》《拉薩熱度》,短篇小說《撐在露珠上的傘影》《拉薩河的經幡》《遠去的鏡子》《潔白的哈達》等。這些自成一體的“藏邊體小說”引起讀者廣泛關注。在最近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拉薩河畔》中,張祖文將他的西藏書寫繼續(xù)向前推進。
別具一格的“藏邊體”
在進入西藏生活后,張祖文認真地觀察身邊這條奔涌流淌的生活之河。他深感自己和之前進藏的人完全不是一類。“他所代表的,是追求個人夢想的一代人,需要坦白地、孤立無援地面對自己的欲望、夢想和現實的困難。”西藏在張祖文們的生活中,已然從風景如畫般的天堂蛻變?yōu)閷崒嵲谠诘臒┈嵣睢I钤谖鞑兀绕涫呛髞韽膬鹊匾凭拥轿鞑兀畹纳珴芍校缩r艷的暖色調外,還有灰暗的冷色調。
張祖文敏銳地觀察到了這群人,他說:“我覺得自己要有一種向世人描述這個群體生活萬象的責任……讓別人通過自己的文字明白這些人背井離鄉(xiāng)遠赴高原的生活現狀,從而展示這部分人生存的艱辛,以及他們對個人夢想的執(zhí)著追求。”
于是,張祖文將自己的描寫對象選定為在西藏的漢族人,他將這些小說命名為“藏邊體小說”。“藏”,是西藏,“邊”,是邊疆,“藏邊體小說”即是有關邊疆地區(qū)的西藏小說,就是站在內地在藏生活的人的角度來看西藏,是一種西藏邊緣體驗異度寫作,主要反映內地進藏人員和受千年佛教熏染的藏族人民,在面對現代文明時他們的思想和生活狀況。他認為“生活的背后依然是生活”,不認同主要以風俗和景觀描寫來進行少數民族作品創(chuàng)作的趨向。
到目前為止,“藏邊體小說”這一株花,惟有張祖文在默默地澆灌著,孤獨而冷清。張祖文一再表示,不希望“藏邊體小說”是他自己一個人的自留地,他希望更多的作家參與進來。
《拉薩河畔》中的援藏生態(tài)
《拉薩河畔》有三個主人公,一個是本地藏族姑娘卓瑪,一個是內地援藏干部陳洛,一個是內地進藏務工人員巴爾干。美麗的卓瑪與阿媽相依為命,在小城開了一家叫“康定情歌”的店,援藏干部陳洛帶來了要把小城建設成旅游勝地的項目,內地進藏打工者巴爾干因病而與兩人相識。三個經歷完全不同的人,在小城相遇,在拉薩河畔演繹了一曲催人淚下而又充滿希望的高原之歌。小說中對援藏干部、內地進藏務工人員、西藏本土藏民以及三者和諧共處幾近原生態(tài)的描寫,對了解援藏干部及內地進藏務工人員的情況有重要的標本價值。
作為援藏干部,陳洛雖有雄心,但在現實中亦很艱難。在調查取證“白眼狼”虐待工人時,每次扎西總暗中給“白眼狼”通風報信,而最后在處理“白眼狼”時,本來局里“專門開過一個局務會,局里領導沒有任何一個人表態(tài)說不深入追究”。但在局里最后開會處理“白眼狼”時,白擁副局長卻對“白眼狼”說:“白老板,你這種態(tài)度是很好的,希望你在整改中一定要注意,把以前的不足改了。現在我們局領導不想再深入追究,也就是給你一個機會,你要體諒領導的苦心。”而尼瑪局長竟然也一錘定音地宣布——“我看就到此為止吧”。這讓辛辛苦苦做了調查,并且證據在手的陳洛的心情五味雜陳,“實在是有點想不通”,“忽然感覺好像有一堵墻橫在了自己面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在雍錯宮的招標會上,白擁副局長打著為陳洛接風的幌子,安排“白眼狼”參加宴請,并直截了當地為“白眼狼”拉項目。最后,項目還是落到了“白眼狼”手里,陳洛無力回天,只能空余感慨。這些細節(jié)的描寫,無意間透射出了援藏干部在西藏工作生活中的尷尬處境。
而作為內地進藏務工的巴爾干,他要獨自面對的,卻是生活實實在在的艱辛與不易。10多年來,他尾隨“白眼狼”從一個工地轉戰(zhàn)到另一個工地,患了塵肺病后,生活陷入了無助的境地,但要做職業(yè)病鑒定,必須要有自己原來單位的證明,而巴爾干雖一直跟隨“白眼狼”打工,卻并沒有簽訂勞動合同。沒有一紙合同,“白眼狼”便耍賴不給他開證明,沒有證明,醫(yī)院無法做鑒定,做不了鑒定,賠償便是空談。這讓巴爾干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鋌而走險,他再三詢問普布醫(yī)生“非典是不是由國家免費治療”,在得到普布醫(yī)生肯定的回答后,偷偷鉆到已感染上非典的歐可的病房,好讓自己感染上非典,這樣醫(yī)院便可以將自己的塵肺病一并免費治療。這是一個生命個體到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萬般無奈之下的極端選擇。如今,大量的農民工進城,為城市的建設、為經濟的發(fā)展作出了卓越的貢獻,但當他們的權益受到侵害時,往往只能采取讓人匪夷所思的方式解決,這值得我們深思。
《拉薩河畔》的藝術特點
《拉薩河畔》寫出了許多人物靈魂深處閃耀的人性光輝。比如普布醫(yī)生,幾十年來惟一做的事,就是幫人;比如卓瑪,雖然自己一直都有病,但卻以幫人為自己最大的快樂;比如腰子,一個看著很不正經的小青年,在他放蕩不羈的外表下,卻有一顆對他人熱情的心,雖然自己打工也是入不敷出,但卻一直默默地幫助著遇到困難的巴爾干;比如燕子,雖然淪落風塵,但不圖回報地為巴爾干出謀劃策,直至被打……
作為西藏題材的小說,濃郁的民族特色也是一大看點。比如,文中對“藏伏”、“苯教”和噶瑪堆巴節(jié)的介紹,讓讀者在閱讀小說時,也對西藏的本土文化、歷史有了一定的了解。
另外,《拉薩河畔》散點式的敘述風格,使得小說幾條主線能齊頭并進而無雜亂之感。這使讀者在閱讀時,隨手翻到任何一章,都可以當作一篇很有意思的小小說來看。這種散點式的敘述風格,也體現了張祖文為人的隨性、為文的率性。
《拉薩河畔》的結局很完美。鐵路開通了,小城“一下子來了好多國內外客人”。多多和大達瓦結婚了,并盤下了卓瑪的“康定情歌”開了蟲草店,賺足了錢,買了房,買了車,過上了幸福安康的日子。白擁副局長坐了牢、“白眼狼”也坐了牢,官場游子扎西被開除了。巴爾干病治好了,長年被病痛折磨的妻子也奇跡般地好了。陳洛也終于和卓瑪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個人認為,這樣的結局安排,是張祖文《拉薩河畔》的一個瑕疵。張祖文自己曾說,生活的背后依舊是生活,然而生活是不能拔高的。但《拉薩河畔》卻有意將結局完美化,用張祖文自己的話說,就是拔高了生活。但或許這是作者在表達一個期望。從這個角度,小說體現了作家的人文關懷。他的小說,有堅實的生活之“根”,亦有飄逸的藝術之“靈”。(文藝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