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 民族文藝 >> 視野聲音 >> 正文
在黃河上游最大支流湟水和黃河交界地段,多民族的聚居融合,使這里成了萬里黃河第一處多種文化和文明交織的地區。瞿曇寺、佑寧寺、西來寺、卻藏寺、貴德玉皇閣、十世班禪故居及街子清真大寺、甘都阿河灘清真寺……這些佛教、道教、伊斯蘭教的古剎名院,或坐落在黃河岸邊,或掩映在古木參天、茂林峻峰的山岳之間,或構筑在炊煙裊裊的鄉間。或是廊腰縵回、飛閣流丹的道家建筑,或是檐牙高啄、暮鼓晨鐘的佛家寺院,或是一彎藍月下流溢著伊斯蘭氛圍的清真寺,我們都能從中領略到不同民族的高超建筑藝術,感悟到濃郁的宗教氛圍和深厚的宗教文化積淀。
一路伴隨著丹霞地貌的黃河水進入青海循化縣文都鄉一帶后,如火焰飛騰的丹霞地貌更是雄奇壯觀,和山下農田阡陌、柳浪聞鶯的景觀互為映襯。黃河伊瑪目大橋連接著北岸的化隆回族自治縣和南岸的循化撒拉族自治縣,這是黃河上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帶有穆斯林意味的大橋。
700年前,從撒馬爾罕來到東方
跨過伊瑪目大橋,便抵達一片神秘而美麗的人文區域——循化撒拉族自治縣。黃河濤聲掩不住這樣一個傳說:在700多年前的中亞撒馬爾罕,有尕勒莽、阿合莽兩兄弟,他倆在群眾中很有威望,因而遭到當地國王的忌恨和迫害,他們遂率領了同族18人,牽了一匹白駱駝,馱著故鄉的水、土和一部《古蘭經》,離開撒馬爾罕,向東方尋找新的樂土。
他們出發后,又有45個跟隨者經天山南路進入青海,到達貴德縣境內的圓珠溝,有12人留了下來,其余的人繼續東行,他們和輾轉而至甘肅省夏河縣甘家灘的兩兄弟相遇,又一起繼續前進,進人循化境內的烏土斯山。這時天已黑,蒼茫中駱駝走失了,他們便點起火把在山坡尋找,這個山坡后來叫“奧特貝那赫”(意即“火坡”),山下的莊子叫“奧特貝那那赫莊”(意即“火莊”)。第二天黎明,他們在今街子東面的沙子坡(后人就稱沙子坡為“唐古提”,意即天亮了)看見一片土地平緩、清流縱橫的地方,一眼泉水緩緩流淌,那峰走失的駱駝已化為白石臥在水中。眾人試量了泉水周圍的水、土,竟然與從故鄉帶來的水、土一樣,大家便決定在此定居下來。他們就是中國境內的撒拉族先民的源頭。
明代中葉,青海地區的新興族群
撒拉族的先民來到黃河邊的循化谷地后,當時男人多女人少,撒拉族人娶附近藏族女子為妻,并要求她們歸信他們信奉的伊斯蘭教。那些隨嫁的當地及周圍藏族女子也提出一些條件,其中有些被撒拉族人接受,如院墻的四個角上放置白石頭;結婚時把牛奶潑在新娘所騎的馬蹄上;院庭內放牲畜的食槽;衣服不放在衣柜里而掛在橫桿上等。
撒拉族因此增加了新鮮血液,人口得以很快繁衍。尤其是和同樣信奉伊斯蘭教的積石山東邊的甘肅臨夏回民的通婚,以及那里的回民在經貿往來中橫越積石山來到循化谷地后,逐漸融合于撒拉族之中。這使撒拉族逐漸發展了起來,到明代中葉,人口已達1萬多人,合2000多戶,成為青海地區一個新興的族群。
信仰的生根發芽
公元17世紀初,元明時期西北地區的伊斯蘭教中的聘請制掌教阿訇,憑借其宗教影響等因素,逐漸成為特權人物乃至終身任職的教長,形成了中國伊斯蘭進程中的“門宦制度”,這一制度很快也進入到循化撒拉族人的生活中。
公元1730年以后,循化開始出現“工”這種基層地方區劃名稱,整個循化撒拉族十二工的伊斯蘭教教務集中在十二工總掌韓哈吉手中,他開始接受從甘肅臨夏前來傳教的回民馬來遲所倡導的“冥沙經”和“前開”教規(“冥沙經”是馬來遲于公元18世紀初根據伊斯蘭教天經編撰的一種經,因其內容簡化、念起來比較容易、省時,教眾有婚喪事請阿訇念“冥沙經”,這種習俗很快在西北地區伊斯蘭教徒集中地域盛行;“前開”是相對于伊斯蘭教中傳統的先禮拜后開齋做法,實行先開齋后禮拜的方便做法),韓哈吉接受馬來遲提倡的教派,后來被稱為老教。
帶著一部古老的《古蘭經》和堅定的信仰,撒拉族先民從撒馬爾罕來到循化谷地后,信仰也隨之生根發芽,他們自稱“撒拉爾”。清乾隆以后的官方檔案中稱之為薩拉兒、撒拉兒、撒拉回、撒拉回子、撒拉番回或番回。從后面這些名稱可以看出,撒拉族與周圍藏族和同信伊斯蘭教的回族之間的密切關系。
1954年2月24日開幕的循化縣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上正式通過“撒拉”這一族名,使之成為中國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員。如今,撒拉人主要聚居在循化撒拉族自治縣和毗鄰的化隆縣甘都鎮,以及甘肅省積石山保安族東鄉族撒拉族自治縣的大河家一帶。青海省的西寧市、黃南、海北、海西等州和甘肅省的夏河,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烏魯木齊、伊寧等地也有少數撒拉族人居住。
循化街子清真寺,與門前的駱駝泉和兩棵巋然屹立的古柏渾然—體,成為黃河谷地—道神奇壯麗的風景線。尤其是珍藏在清真大寺院內的國家級瑰寶——世界上僅存的三部手抄本《古蘭經》之一,更增添了耀眼的光芒。正因為如此,這處承載著特殊歷史文化信息的景點,在700余年的滄桑風塵中,見證了從遙遠的中亞地區長途遷徙而來的撒拉族先民,把根深深植于祖國的這片熱土,不斷傳承民族血脈、民族文化和頑強奮斗的歷史。
走進紅光清真寺
在循化的日子里,我特意走進查汗都斯鄉贊卜呼村,這里有一座中國工農紅軍修建的清真寺——紅光清真寺。在青海眾多的清真寺中,這是青海省惟一一座被列為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伊斯蘭教寺院。
紅軍當年留在這里的歷史已經顯得模糊了,唯一清晰的是他們在村里自行設計、取材、施工、修建的一座占地約4畝的清真寺。
當我在下午恬靜而肅穆的陽光下走進那個四合院布局,由喚醒樓、南北配房、大殿組成的清真寺時,看到在屋脊、墻壁上閃閃發光的“紅星”、“鐮刀”,在大殿里抬頭望頂,可以清晰地看到屋脊的花雕上鏤空雕刻著許多五角星;距五角星附近,有彎口朝上的月牙形雕刻,月牙上帶著小小的手柄,像一把彎彎的鐮刀。一些被刻成“H”形的圖案零散地分布著,這些都是變換了形狀的“工”字。此外,在大殿屋脊的兩側墻壁上,冠以五角星鐵帽的釘子酷似一朵朵怒放的梅花。這些中國大地上眾多清真寺中所沒有的素材及其“紅色印記”,提醒我穿越過幾十年的時光之鏡,看到當年的修建者在失去人身自由、連基本生存都無法保證的條件下,在充滿悲憤的情況下,在修建過程中巧妙地將紅五星、鐮刀、斧頭、工字、領章等象征革命的圖案雕刻在花磚之中,鑲嵌在墻壁之上,書寫著自己堅定的信仰。這座清真寺因此還肩負著全國首座民間紅軍西路軍紀念館的功能。
一直恪守著的撒拉語
在循化谷地生活的撒拉族沒有本民族的文字,民眾一直使用漢文作為書面交際工具。宗教界人士中也有人曾用阿拉伯、波斯文字母按撒拉語音記事。
在循化采訪的過程中,我在那些村莊里聽到一種陌生的語言,這就是他們一直恪守著的撒拉語。撒拉語屬于阿爾泰語系突厥語族西匈語支烏古斯語組,與其他突厥語(維吾爾、哈薩克、烏孜別克語)一樣,屬于粘著語類型。由于與漢族、藏族、回族長期相處,很早以來就從漢語、藏語中吸收了許多詞,隨著自治縣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撒拉話越來越多地吸收漢語單詞和術語,來豐富自己民族的語言。
離開那塊白駱駝帶來的部族的峽谷,我的記憶里已經深深地收藏了那首撒拉民歌:
“提起我的家呀/我家在循化/白素布汗褡青夾夾/名叫個尕撒拉/擔來了黃河水/砂罐里熬茯茶/同志你請下馬/看一看撒拉的家/前山的花椒坡/后山的蘋果園/露仁核桃白葡萄/掛滿了撒拉的家。”
它不是一種詩意的夸張,而是撒拉人生活的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