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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初,全家人去了怒江過年。入住云南省怒江州六庫鎮的瀾滄江賓館時,無意中看到床頭柜上有一張瀘水縣的旅游宣傳圖。與別的旅游宣傳圖不一樣,這張圖上沒選用標志性的美侖美奐的景點,而是在雄奇荒涼的高山上屹立著一棟灰撲撲幾欲破敗的木屋。很奇怪,這張質樸至極的圖片,讓我們過目難忘,并對接下來的行程充滿了期待。
接下來的二十來天時間里,我們從六庫沿著怒江大峽谷,一直穿行到西藏的察隅境內,一路上那些簡樸、樸實的原生態風情,讓我們收獲了久違的純真。在云南與西藏的交界處——秋那桶村的一家車馬店般的旅店里,讀小學三年級的女兒,將那些星羅棋布在高黎貢山上的破舊木屋里的昏暗燈火,比喻成“長在山上的星星”。我們很是欣慰,女兒學會以審美的眼光來看待當地的景觀,是件好事。
幾年來,我與妻子都癡迷去一些游人罕至、偏僻落后的地方,這種地方往往保持著完好的原生態風土人情。不用說,這些地方的旅游基礎設施和服務還很不完備,人受苦遭罪不說,錢也沒少花。可當別人問為何如此時,我們卻很難解釋清楚,只能用“我們是去看風景的,不是去看游人的”以對。而這趟旅行,似乎讓我找到了答案:偏遠封閉,也許有人將其視作原始落后,但也應該允許我們將其看成是最為寶貴、最為原生態的資源。
原生態,是千年薪火未被打斷過的傳承,是一個地區一個民族最清晰的歲月留跡。在云南丙中洛收割后滿是麥茬的田里,我和一群怒族漢子結伴喝酒。他們喝的都是10幾塊錢一瓶的燒酒,也無所謂下酒菜,邊聊邊喝,喝多了就在田里跳舞或面臨峽谷峭壁縱聲高歌,累了就倒在酒瓶旁睡上一覺。諸如此類的天然無拘的生活方式,讓我們感受到了強烈的沖擊,開始反思現代化的生活:我們真的比他們幸福快樂嗎?
說到原生態,令人首先聯想到的是物質上的原始,甚至落后。其實不然,真正的原生態是那里人們精神的充沛,文化更為本真,風景有著直指人心的樸素力量。當然,許多原生態的地方讓我們一直難以弄懂,究竟是原生態導致了它們被時代拋出發展的軌道,還是因為被時代遺忘而不得不原生態。這個有如“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撓頭問題,顯然不是我們作為一個旅行者所能探討的。
回想起曾走過的“原生態”的地方,大都隨著名氣的日增,民風民俗漸被打造成了旅游產品,跟流水線的商品一樣,有同樣的標準、服務,唯獨喪失了個性和真誠。“原生態”一個猛子扎進商品經濟大潮,便要開始琢磨泳姿是否瀟灑,甚至不惜要弄些激素來提高速度了。
所以,對于瀘水旅游將貧困作為赤裸裸的賣點,雖然有些心痛,但還是能夠理解。上天將有些人置于高山深峽,讓他們必須為生存付出更加艱辛的努力,而當原生態成為越來越珍貴的資源,他們就有理由獲得補償。就像工業文明污染了許多江河湖泊后,人們就得為純凈的山泉水買單。
但是,原生態的地方其實也強烈地渴望著變革、發展。在峽谷邊,在雪山中,那些怒江的孩子講起自己的愿望,很多都是想走出去看看,去上海、北京之類的大城市,看天安門,看摩天大樓。可以看得出,日漸增多的旅游者,潛移默化地改變了這里。從孩子們的眼中,仿佛看到了與現代文明接軌的渴望。這讓我愈發感到,原生態注定是一道稍縱即逝的風景線,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地消失。